太后昨天晚上没有休息好,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头晕。在永宁长公主与谢的再三劝说下,她才不情不愿地睡了个回笼觉,但还没到午膳时间,就又醒了过来。
午膳她没什么胃口,才吃了半碗粥,就说要去看皇帝。
谁都知道皇帝只是在熬时间了,人人都在劝太后不要陪在皇帝身边,以免看了伤心,但太后哪里坐得住?
她已经送走过自己的丈夫,对于长子的死早有心理准备了。哪怕会伤心,她也想多陪一陪他,怎么可能安心坐在这里,等待儿子死去的消息?
永宁长公主见了太后的模样,心里也难过不已,几次说话都哽咽了,却还是想要尽量劝说太后留在慈宁宫。即使真想要送皇帝最后一程,也等到那一刻来临的时候再…太后的身体不好,若是一直陪在皇帝身边,看到亲生儿子那憔悴虚弱的模样,只会越看越难过。万一她老人家的身体也出了什么毛病,那可怎么好呢?
薛氏也帮着永宁长公主劝太后。不过相较于对太后身体的担忧,她更多的是在为自己的未来操心。皇帝快要死了,可他一日没死,废太子便一日是皇帝的儿子,她这个废太子妃也依旧是皇帝的儿媳,住在慈宁宫里受太后庇护是名正言顺的。然而,一旦皇帝驾崩,新君继位,她便是皇嫂了。别说废太子前程如何,她身为皇嫂继续留住慈宁宫,又是否会受人质疑呢?眼下太后尚在,她兴许还能安心住在这里,可太后这一副担心儿子担心得摇摇欲坠的模样,天知道还能撑几年?!等太后也薨了,这宫里就再也没有她这个废太子妃的容身之地了呀…
尽管堂妯娌谢氏曾经跟她建议过出宫后的生活与去处,但薛氏心里还是没什么底…
不管是永宁长公主的苦劝,还是大皇子妃薛氏的心不在焉,都没让太后改变自己的主意。于是谢就说了:“太后想去探望皇上,那就去吧。西宫里地方也大,叫人收拾出一间屋子来,供太后娘娘歇脚,想必还是不难的。太后心里惦记着皇上,若是不能亲眼见上一见,牵肠挂肚的也吃不好睡不香,反而更添烦躁,对身体也没什么好处。倒不如让太后娘娘时时能见到皇上,随时可以问到皇上的病情,如此兴许还能安心地歇息一下。”
永宁长公主犹豫了,太后则道:“瑞哥儿媳妇说得很好,就让哀家过去吧。哀家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事儿没经历过?你们也别太小看了哀家。哀家答应你们,去了之后,会按时吃药,也会注意休息,不会累着自己的。皇帝要是真有什么事,珞儿年纪还小,这宫里还要哀家稳住大局呢!”
太后把话说到这份上了,永宁长公主也不好再劝阻,只得答应了,还点了谢与自己一道陪太后往西宫去。薛氏就留守慈宁宫,料理庶务。
薛氏心知永宁长公主还有几分顾忌自己废太子妃的身份,不想她出现在宗室与大臣们面前,以免引起什么人
起什么人的误会,她自己其实也不是很想去西宫。一想到那个场景,她就觉得胸口喘不过气来,脑子里不停回忆起大年初一那日见到的萧琮那苍白僵硬的死相。因此,应声之后,她就乖巧地送了太后与永宁长公主、谢出门,然后转身去了慈宁宫后殿的小佛堂,跪在菩萨面前默默念经祈福。
她对宫人声称是在为公公皇帝祈福,事实上她祈福为的是谁,就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谢与永宁长公主扶着太后来到了西宫。
几位在偏殿里喝茶等候的宗室老王爷与大长公主过来跟她请安,几位内阁老臣与朝中品级比较高的大臣、武将也过来见礼。太后无心与众人应酬,按照礼数说了两句套话,便往皇帝寝宫去了,并没有留意内阁众位阁老们再次上前来想要进言的模样。
谢倒是多留心了那几位阁老的表情几眼,有些疑心他们又想告燕王的黑状了。
太后进了寝宫后,见燕王正在皇帝床前相陪,便坐下来与两个儿子说话。她只留了永宁长公主,谢这个孙媳妇便在向皇帝请过安后,顺势告退出来。
储君四皇子就守在外间。长辈们在寝室里说话,他不好入内旁听,只能坐在外间发呆。此时此刻,除了几个在西宫里侍候的近侍,也没什么人跟他搭话了。正巧朱瑞从外头进来了,四皇子看见,双眼一亮,便要起身相迎,却被朱瑞用眼神止住了。
朱瑞走了过来,给妻子使了个眼色,便转头看向四皇子,压低声音道:“四殿下,我知道你可能会觉得煎熬,但这时候你必须一直守在这儿,不要轻易搭理任何人。无论谁来找你说话,你都不要离开这个地方。要让皇上随时都可以见到你。”
四皇子神色肃穆,郑重地点了点头:“兄长放心,我明白事情的轻重!”
朱瑞微微一笑,又指了指谢:“我跟你嫂子说几句话。几日没见着她了。”
四皇子笑了:“嫂子侍奉皇祖母辛苦了。兄长只管跟嫂子说话去。若是觉得这里不大方便,就到我的小书房去。那里没人,比别的地方都清静些,离这边也近。一旦有什么动静,兄长立刻就能知道。”
朱瑞点点头,谢过四皇子,便示意谢跟自己走。
谢向四皇子行礼示意,随后便跟着朱瑞绕过正殿后方的屏风,走后门来到廊下,沿着长廊走到东边末端,有一个不大的房间,里头摆了几个大书架,还有大书案与椅子,挨着西边墙下还有一张颇为宽大的罗汉床,上头铺陈着半旧的卧具,摆得整整齐齐。罗汉床尾部安放着一张描金矮几,上头放有一托盘茶具。
朱瑞告诉谢:“这是四殿下在西宫里读书用的屋子,他偶尔会在这里歇午觉。不过最近这半个月,他基本不用这地方了,倒是我时常会借住此处过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