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谢与文氏、谢谨之穿戴得整整齐齐,出门雇了辆又大又平稳的好车,往大理寺去了。
到了大理寺牢狱的院子里,差役们果然很爽快地为他们办理了谢璞出狱的手续,那个丁三哥还热情地说:“倘若不是昨儿过堂后,时间太晚了,谢大人坚持要在牢中多待一夜才走,他昨夜就能回家了呢。谢大人说,是不想犯了宵禁,也是怕扰得家里人不得安睡,真真体贴啊!”
文氏等人都有些吃惊。昨夜谢泽山来报信时,他们就已经知道谢璞将要获释,却不知道他原来昨天晚上就可以走了。文氏顿时心疼起来,还对儿女念叨:“老爷也顾虑得太多了,牢里是好待的地方么?如何比得上自家舒服?”
谢谨之抿着唇没有说话,谢心中暗道,只怕谢璞更多的是怕打扰了老太太安睡吧?啧,他恐怕还不知道谢老太太分居别处的事。孝子做到他这份上,也够倒霉的。
文氏带着女儿站在院子里,等待谢璞出来。由于谢璞行李不少,他本人还坚持要将东西全带走,虽然丁三哥很殷勤地表示可以帮忙提行李,谢谨之还是坚持进牢里搭把手去了。
谢听见有脚步声传来,下意识回头一看,发现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萧瑞,想起那传闻中宫里的流言,眨了眨眼,转身走过去行了一礼:“萧二公子,多谢你了。”
她这句谢道得没头没脑的,换了别人,兴许就要抓瞎了,可萧瑞却是心领神会,微微笑了笑,还了一礼:“不敢当,谢二姑娘往后烦忧尽去,想必就能称心如意了。”
两个少男少女彼此对视一眼,都是微微一笑。
谢道:“谢萧二公子吉言。只是权贵势大,家父无所凭依,只能战战兢兢行事,还不敢说烦忧尽去。”
萧瑞不答反问:“令尊在牢中担惊受怕了这么久,也该好生歇息几日,寻些消遣,放开胸怀,莫再为后宅琐事烦心了。”
咦?这句话是不是有些没头没脑的?难道话中有什么深意吗?
谢认真打量着萧瑞的表情。
萧瑞一脸淡定:“听说四月初八佛诞日,城北狮子山静海寺有大法会,很是热闹。令尊若有兴趣,也可以去走一走,上香礼佛,赏赏风景。静海寺方丈乃是得道高僧,最擅解人疑难的。令尊若心存疑虑,也可以与他谈一谈,兴许能有所得呢?”
这位小哥说话怎么越发玄乎了?
萧瑞说完这些话,就转身离开了,好象他特地在这时候进监狱大院,就是为了说这几句话一般。谢糊里糊涂地目送他离开,只觉得一头雾水。
文氏小声唤她:“真姐儿,你什么时候跟萧家的人这么熟了?”
谢也没多说,只道:“头一回来探监时,他陪着我和三弟进监,对我们挺照顾的。今天遇到了,就道一句谢,并不算熟。”
文氏也不多问:“原来如此。那毕竟是外男,你还是少与他搭话吧。”不过对于萧瑞的提议,她还是有点兴趣的:“老爷此番得脱大难,是多亏了佛祖保佑,该去寺里上个香了。只是静海寺太远了,往承恩寺已经够了。往日我们也是去承恩寺多些。”
说话间,谢谨之便一手提着两个大包袱,一手搀扶着父亲谢璞,从狱中走了出来。
文氏怔怔看着丈夫,眼泪默默落下。
谢璞淡定地微笑着说:“哭什么?我这不是没事了么?”
文氏却越哭越厉害了。她平日里也不是没机会见谢璞,可如今看到他不再身困囹圄,能自由自在地走在阳光下,她的眼泪就忍不住往外冒了。
谢谨之也默默地红了眼圈。
谢则默默上前,接过了他手里的一个包袱,劝道:“娘别哭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回住处吧。”
文氏胡乱擦着眼泪点头:“好,好,家里都准备好了,咱们这就回去!”说着还换下了儿子,亲自搀着丈夫前行。谢璞微笑着接受了妻子的好意,还不停地出言安抚她。谢只得与哥哥谢谨之一同落在后头,默默提着行李,默默吃着狗粮。
贡院西街距离大理寺,确实要比北门桥近了许多。他们一行坐了车,只用两刻钟的功夫,就回到了新宅子中。
大金姨娘已经买好了菜,正指挥着谢谨昆出借的两个婆子忙活午饭,听到文氏他们回来了,连忙系上围裙,挽了双袖,整理了一下头发,哭着出来相迎。
谢璞只好也安慰她一番:“你也辛苦了,别哭了吧。劫难都已过去,往后我们会越过越好的。”
大金姨娘立刻破涕为笑:“老爷说得是。老爷快进屋,先梳洗梳洗。我正在厨房忙活午饭呢,鸡汤已经炖上了,一会儿老爷先喝碗汤垫一垫。在牢里吃了这么多苦,可得好好补补才行!”说罢又一副风风火火、特别能干的样子,回了厨房。
谢璞不由得对文氏感叹:“我在牢中还担心过,你们被赶出家门,不知如何过日子。俏姐虽好,到底只是小门小户,只怕你们不习惯,会吃苦头。如今看到几个孩子都有长进,连金氏也改了脾气,我心里总算感到了安慰。顺风顺水的日子过得久了,偶尔有些小劫小难,考验众人品性,也不见得是坏事。”
谢扯了扯嘴角。还不是坏事呢,便宜老爹吃了这一回亏,眼力也没多少长进,白受一回苦了,难道还能是好事?
文氏扶着丈夫在正厅坐下,又与他详细说明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以往她为了不让丈夫担心,有许多事都瞒着不提,现在却没有太多顾虑了。她是个公正宽厚的妇人,对于大金姨娘与宛琴,也没什么妒恨之心。她俩为这个家做出了什么贡献和牺牲,她都记得呢,如今一五一十告知了谢璞,不曾有半分添油加醋,也没有打折。
谢璞知道文氏为人,听完后点头道:“她们也不容易,但你更辛苦。你放心,我心里都有数呢。”
文氏听了,又想掉眼泪了。她辛苦坚持到今日,好几回都觉得撑不下去了,全靠一双儿女支持,才咬牙撑了过来。如今听到心爱的丈夫这一句话,只觉得所有辛苦都不算什么了。
大金姨娘端着汤碗在门边默默听了一会儿,倒是对文氏心悦诚服。她心中无比遗憾,当年怎么就让曹氏嫁进来了呢?倘若没有曹氏碍事,文氏做了主母,她这些年也不至于受这许多气,妹妹小金姨娘兴许还能安然活到现在呢!
她转开头去,深吸一口气,随即换上笑脸,送汤进屋:“老爷快尝一尝,我一大早就炖下的汤,如今火候正足,味道刚刚好呢!”
谢璞笑笑,接过汤喝了,随口赞了一句,便要去梳洗换衣,文氏跟进去服侍了。大金姨娘自回厨房忙活,谢过去搭把手。说实话,大金姨娘在李家没怎么下过厨房,她有些不太放心。
等谢璞一身清爽地回到厅中,环视齐聚而来的一众儿女时,发现少了几人,不由问了一声:“老太太呢?还有三姐儿与徽之,怎么也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