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起来喝药了。”粗布裙装的妇人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从外面端进来,走到床边,柔声对床上躺着的老妇说道。
“咳,咳!”
老妇满头白发,脸上布满皱纹,两眼无神的看着前方,摸索着坐起身来,那妇人急忙将手递了过去。
“你哪里有钱买药的?”老妇抓着妇人的手,眼睛怔怔的望着门外问道。
这时才看清,她的眼睛里面没有一丝神采,应该是早就瞎了。
“这几天的生意好,攒了些钱。”妇人将药碗递到了老妇人的嘴边,说道。
老妇喃喃的说道:“浪费这些钱做什么啊,老婆子没多少日子好活了,还不如给端午留着……”
“娘别再说这些话了,快点喝药吧。”妇人叹了口气,催促说道。
她瞥了一眼墙角的一个罐子,那罐子下面,埋着昨天那位公子给的银子。
用那钱给娘买了药,还剩下九两多,省着点用,够一家人几年之用,千万不能让那些人找到。
那两位公子都是好人,好人就应该有好报的,她在心里默默的祈祷,他们千万别出什么事情才好。
老妇默默喝完了药,妇人将药碗拿起来,还未放下,门外就传来了清脆的声音。
“娘,我回来了。”
听到女孩子的声音,妇人的嘴角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等明天去外面买上几尺花布,可以给端午做一身新衣服,她想要漂亮的花裙子很久了。
小女孩迈着欢快的步伐跳进了屋里,将手中一块白色的东西塞进了妇人的口中,高兴的问道:“娘,甜吧?”
没来得及反应,便又有几道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妇人面色一变,急忙将小女孩护在身后,莫非是那些人又来了?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老的面孔。
妇人微微一怔,脸上警惕的表情消失了,这些年来,每当他们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时,这位老人家就会出现,虽然从未和他交流过,心中却也大抵猜出了他的来历。
而当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她眼前的时候,妇人立刻站了起来。
“是不是有人来了?”老妇人看不到,但能感受到家里来了外人,出声问道。
看样子,似乎不是那些常来的恶人,儿子白天做工,晚上才回来,她心中奇怪,这个家已经有多少年没来过外人了?
李钰进屋之后,就四下里打量了一下。
家徒四壁,用这个词语来形容一点也不为过。
除了一张灶台一张床,没有其他的家具,真的就只剩下了四面墙壁而已,那张唯一的小床就在角落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半躺在上面。
里面还有一间小小的屋子,用布帘隔开,透过缝隙也能窥得一点端倪,空间不大,怕是也只有摆放一张床的位置而已。
“恩公……”
妇人急忙走过来,搓着手,显得十分局促。
要不是眼前的公子,她根本没有给娘买药的钱,那十两银子,算得上是她们的救命钱也不为过。
“小姨。”李钰看着妇人说道。
妇人正要张嘴说些什么,忽然见那年轻贵公子说了一句,蓦然一怔,嘴巴张开一半,脸上的表情变的茫然起来。
“何家小娘子。”李姓老者上前一步,看着妇人说道:“这是你姐姐的孩子。”
“玉娘,是不是玉娘回来了,玉娘在哪里?”妇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道焦急的声音忽然从房间里面传了出来,那老妇人着急要从床上下来,因为看不到的原因,脚下踩空,从床上滚下来,却丝毫都不在意,挣扎着要往门口的方向爬。
“娘!”
妇人惊呼了一声,急忙跑过去,将老妇人搀扶起来,老妇人怔怔的望着门口的方向,两行眼泪从空洞的眼睛中滚落,喃喃道:“我的玉娘,我的玉娘在哪里?”
小姑娘呆愣愣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一次见到姥姥这样,小脸苍白,不知所措。
“姥姥别急,娘不在京城,这次我过来,就是接你们回去的。”李钰不知道如果告诉老夫人她口中的玉娘十余年前就已经逝世了,她还能不能遭受这样的打击,此时只能这样出言安慰。
至于事情的真相,还是慢慢再告诉她吧。
而在看到了她们这些年就住在这样的地方之后,也能猜想到他们过得是什么苦日子,他自然不能置之不理,就在刚才,李钰已经动了将她们接回庆安府的心思。
京城勋贵的手伸的再长,也伸不到庆安府去。
“你是玉娘的孩子?”像是想到了什么,老夫人暂时忘掉了玉娘的事情,抓着李钰的手,另一只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掌在他的脸上不停的摩挲着,喃喃道:“玉娘的孩子,我的外孙,长得真俊,随玉娘……”
老妇人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侧着头,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大喜大悲最是伤神,李钰急忙将老妇人扶到了床上,让她平躺着,盖好被子之后,回过头,看到那妇人,也就是他的小姨,用复杂的眼神望着自己。
其实,在得知小姑娘是叫做何端午的时候,李钰就明白对她那种既熟悉又亲切的感觉是从哪里来的了。
因为两个人身上,同样留着一半的何家血脉。
而之所以对那小摊上的面熟悉,怕也是因为小时候就吃过的原因。
“秀姨,收拾一下,今天就离开这里吧。”从李伯的口中得知,何家最小的女儿是叫做何秀,李钰看着回头看着妇人说道。
“好……。”听到李钰毋庸置疑的口气,妇人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吐出了一个字。
看到小姑娘和傻愣愣的站在原地,李钰走过去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妇人跟着走来,看着小姑娘,说道:“端午,这是哥哥。”
小女孩机械的点了点头,抬头看着李钰,用蚊子一般的声音小声的说了一句:“哥哥。”
小小的脑袋还没有理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却知道,这一声“哥哥”,和她之前默默在心里叫的,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