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转身去问杨万:“这场仗,还打不打?”
而石抹孛迭儿随手招来一名傔从:“先把贾塔剌浑叫回来!他那些兵,上去就是送死!”
这话没错,但是,是废话。两军依然彼此迫近,哪容退步?
萧摩勒的呼吸开始沉重,毕竟身上有二三十斤的负重,一口气跑了这么远,消耗不小。而他的注意力越来越集中,已经无暇关注后方那些助威的高喊。
敌军的箭矢落下来了。他尽可能地用左手握紧的圆盾格挡,先后挡住了三支重箭。箭矢的冲击力每次都让他的手臂剧震,供握持的皮绦勒得手掌生疼。
身边有同伴闷哼一声,扑倒在地。后头的甲士立即上来,填补第一排队列的间隙。
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几乎就在这个瞬间,萧摩勒和他的同伴们全速飞扑。许多人在飞扑的同时,还掷出了悬在腰间的副手武器。
在这个距离上,掷出的短刀、手斧或者短枪几乎无法躲避。在萧摩勒正对面的敌军士卒眨眼就倒下了十几个,原本密集的队列骤然稀疏。而身披铁甲的将士们便如钢铁洪流般,往敌方队列灌了进去。
萧摩勒的动作,比同伴们稍微慢那么一点。
他是骑将,马背功夫过人,猿臂擅射,能左右开弓,步战的水平则要逊色些。但这会儿落后半步,却是他有意为之。
他一直在等着这个敌方队列稀疏的机会,皆因队列一旦稀疏,就暴露出了躲藏在后方掩护中的敌方军将。
他早就看准了那个身材壮硕的女真人。
先前第一批杀到的敌人,便是服膺于那女真人的指挥。听说这厮本来是山东济州的守将,叫贾什么,名字拗口。
此人所部被张驰一阵杀散,却不逃走,一看援军来到,居然还敢折返回来再战…这是以为自己不会死呢?还是看不起我萧摩勒?
猪狗一般的东西…我第一个要杀的,就是你!
同伴们与敌人短兵相接之后,脚步略放慢了一点。而萧摩勒趁此机会前出了半个身体,他的右手往腰间一抹,手中便多了件形制古怪的武器。
这武器叫作布鲁,两尺多长,看上去呈镰刀型,又像是一端弯曲的大腿骨。材料是坚硬的木头,前端装着厚重的铁疙瘩。
蒙古人日常在草原狩猎,常常投掷布鲁砸倒猎物。许多蒙古的阿勒斤赤,则用加装链锤的布鲁,当作流星锤使。
早年间萧摩勒在北疆厮杀,从一名蒙古勇士手里缴获了一把布鲁。为了炫耀自家的勇武,萧摩勒特地托人寻了五彩带捆扎在布鲁的柄上,用作装饰。如今数年过去,彩带已经被磨得看不清颜色,而布鲁顶端的铁疙瘩上,层层地浸润着鲜血,已经变成了乌黑。
投掷和使用布鲁厮杀的技艺,萧摩勒下过功夫苦练。
这种蒙古人骑马狩猎的惯用武器,无论投掷还是作为近战武器厮杀,都需要力量、速度、灵巧和准确性合为一体,更需马背技艺的配合。这会儿萧摩勒人在平地,威力难免稍稍逊色,但也足够了!
萧摩勒低吼出声,力起于足,行于腰,达于膂,挥臂一发。布鲁盘旋呼啸,划出一道弧线,如一道黑风掠过数丈。
只听砰的一声,布鲁弯曲的头端斜刺里砸中了贾塔剌浑的眉际。
被击中的时候,贾塔剌浑在走神。
他有些后悔,不该这么傻呵呵地当先锋,又期盼着能够藉着杨万等三将的兵力,尽快击破眼前的敌人。然后还得在蒙古贵人面前想一套说辞,可不能弱了自家的威风…
此时布鲁贯入。
小孩儿拳头大的铁疙瘩粉碎了铁盔的盔檐,连带着半尺长的木柄,全都没进了贾塔剌浑的脑门里。
贾塔剌浑没觉得疼,只觉得脑袋的一侧忽然变得沉重,脖颈再怎么用力,也恢复不了平衡。
他斜向踉跄了几步,才发现一支粗大的木柄在额角晃动着,撬得额骨和颅骨彼此摩擦,发出咔嚓嚓的怪响。他抬手用力抽拔了两下,拔不下来,而四肢百骸全都不听使唤了。
当贾塔剌浑噗通栽倒在地的时候,萧摩勒如猛虎般撞入人群。他一脚踏在贾塔剌浑的脖颈上,随即拔出布鲁挥舞,砸翻了一名抢上来遮护的女真人。
为汉儿效力的契丹人纵声狂喊,带着部下们,摧枯拉朽般地杀穿了为蒙古人效力的、女真人的防线。并推动着女真人全力奔逃。数百甲士藉着这势头,往更后方的队伍冲杀。
在他们突击的方向上,赵瑨急躁地问其余二将:“这场仗,还打不打?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