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方进找到尤蛟的时候,他正在“丽人”歌舞厅二楼的办公室里对着下属发飙。
“丽人”歌舞厅是华老大的产业,尤蛟只是负责看场子,挂个经理的身份。
如今出这么档子事儿,歌舞厅只能停业整顿。
按理说等到案子宣判,就能重新开业,不过出了人命案的歌舞厅,要想恢复声誉,挽回客流,短时间内够呛。
尤蛟有打算出来单干,可是因为华老大对他的知遇之恩,而且给华老大看场子收入也不少,每个月怎么也能有个万儿八的。所以他一直在犹豫着。
想单干或者退出“江湖”脱离“组织”,在混混圈儿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没人能全身而退,毕竟这个圈子里,不沾人命还有可能,不见血根本就是玩笑。
所以,将来他还要应对有心人的报复。
尤蛟很佩服西郊区混混圈儿的交接传承。从潘老大形式上一统西郊后,之后是小飞哥,再然后是李刚,每次都是平稳过渡,然后“退休”者步入正行,以“企业家”的身份出现在大众视野里。不像南郊那帮子人,老大“金盆洗手”,下面的人大打出手,鲜血洒满传承路。
做混混的走到最后,无非就是两条路,一条是混大了,最后落个不得善终;另一条就是东躲西藏,惶惶不可终日。
有合适的机会,尤蛟还是想着退出这个圈子,趁着还没有结下生死之敌。
而且刘铁跟他打过招呼,李恺给他们谋划了个正经项目,叫什么“电脑室”(网吧),每个月轻轻松松地能有几万块的进项,而且绝不涉及“黄赌毒”,挣钱干净得很。不过还要等上三年左右,需要等老百姓对电脑这个东西的认知度提高到一定程度,到时候恺哥会借给他们资金,由他俩共同运作安城市场,
恺哥的话,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何况三年的时间并不算长。到时候正好退出“江湖”,娶妻生子,过普通人的正常生活。
所以,除了给恺哥办事儿,尤蛟现在很少涉及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前几天的伤人案,纯属无妄之灾。
“水果刀是他妈削水果的,谁他妈让你们准备那么锋利的,都他妈的能吹麻断刃了。你们准备造反啊,一帮子二b。本来这事儿跟咱们歌舞厅关系不大,现在可好,咱们成了凶器提供者……真他妈倒霉催的。
立刻,马上,歌舞厅内所有地方,凡是铁器,无论是带尖儿的,带刃儿的,哪怕是带棱的,都他妈给我收起来,再让我看见一件,全他妈给我滚回家去吃自己。还有……”
“蛟……蛟……蛟哥。”在楼下负责“望风”的小弟李疤瘌风风火火的跑进办公室,战战兢兢地叫道。
“叫、叫、叫,叫你大爷,没看见老子正在训话吗。李疤瘌,就你他妈这没眼力劲儿,不骂你都是我嘴干。有话说,有屁放。”
“楼下,有、有、有警察找你。”
“……你个傻逼玩意儿,这事儿不赶紧说。”尤蛟不敢耽搁,立刻向门外走去,“刚才说的事儿,赶紧给我办利落,一会儿老子回来检查。”
匆匆来到楼下的舞池,谭方进一身警服,正义凛然的站在舞池中央,环视着周边的布置。
“谭队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尤蛟一副谄媚的笑容,“请上坐请上坐。疤瘌,去叫小红出来,给谭队长沏茶。”
“是是……”
“不用麻烦了,我过来是有点儿事情找你。”
“您说,您说。要不咱们换个安静的地方?”
“不用了,这儿就挺好。让他们忙自己的事情吧。”谭方进随意的坐在了一个卡座的沙发上,周围很空旷。
“好的好的。疤瘌,你上去告诉那帮兔崽子,没事儿别他妈瞎溜达。再从吧台拿几瓶可乐过来。”尤蛟也随着坐到了卡座位置。
李疤瘌抱着几瓶“川府可乐”放在了茶几上。
之后就没人敢再上前献殷勤,大约半小时后,谭方进拒绝了尤蛟“孝敬”的两条高档香烟,拍了拍他的肩膀,径直离去。
尤蛟坐在卡座上思虑良久,似有所悟。
又回到二楼过了过“嘴瘾”,将下面人一顿臭骂后,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心情愉悦的骑上摩托车赶往市公安局刑侦大队。
……
九三年的元旦只有一天法定节假。这个年代还没有调休的说法,如果碰巧能赶上节假与礼拜天挨着,就会连着放,如若不然,只能干瞪眼。比如这个元旦,就正赶上礼拜五,也就是说元旦休息,第二天正常上班,第三天,也就是今天又是休息。
好在这个年代没有那些惯出毛病的口嗨之人,也未形成法外的宽松之地——网络,所以老百姓们都很满足,很开心。
可潘俊武不开心。
他的火气很大,小便短赤,撒出来尿液如同变质的橘子汁。
元旦后的第一个工作日,石门市中级国民法院秉承八十年代严打时期“从重从快”的原则,对莱邑县乌社会案的涉案人员进行了异地判决。
王虎等七名乌社会重要成员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还有十名罪孽略轻的成员被判处无期徒刑;其余成员被分别判处五年到二十年不等的有期徒刑。
沙长乐以赌博罪被判处拘役三个月。当然,拘役期满后,他的公职肯定就没了。事实上也是,下达判决书的当天,莱邑县公安局就免除了沙长乐的所有职务,甚至开除了党籍,从此以后,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了,甚至还不如一名普通百姓。
而潘剑松则没有这么“幸运”了,因为他的施暴对象不足十六岁,所以被以强姦未成年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
其实他也沾了法制进步的光。
八十年代初期的严打,对“流氓罪”定性及判刑的随意性过大,导致很多只是过从甚密的犯罪人员,判刑过重,比如男女搂在一起跳个舞,就可能被判个无期徒刑。所以八三年之后,从中央到地方,对流氓罪的判决都有所斟酌。不然就潘剑松的罪孽,吃颗“花生米”是毫无异议的。
潘俊武按下心中的哀痛与愤恨,表面上云淡风轻,内心里咬着牙默默隐忍。私下里开始在代会代表中搞串联,准备在三月的代会上给李焱一记重击。
李焱自然也有所察觉,不过这种事情,都由严禄和樊锐刚在处理,无论是能力和忠诚,这俩人都值得绝对信任。
他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莱邑不是工业县,仅有的十几家国企厂矿如今都濒临着停产破产,几千人的饭碗朝不保夕,几千个家庭的生活日益艰难。
而且莱邑的城市建设也仅仅是开了头,还有很多的后续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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