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阶就在思贤居内住了一夜。
当晚朱浩做什么,徐阶并不知道,第二天上午徐阶本来要回翰林院坐班……他跟朱浩不一样,有工作一定不会偷懒,刚入朝没多久就升了翰林修撰,正被人盯着,他不想努力也得努力。
但朱浩还是强拉着他去见了将要被发配出京城的杨慎。
此时已是寒冬腊月,天气异常寒冷。
杨慎出京,莫说是拖家带口,就连马车都只是个空壳子的囚笼,而且皇帝特地要求给他“带枷”,而之前杨慎刚刚挨过三十杖刑,虽然他比别人好一点,只挨了一轮打,但以他的心高气傲,再以他那瘦削的身子板,这三十下让他受伤不轻。
从身体到心理上,杨慎都好像伤筋动骨了。
“敬道,子升,你们来了?”
杨慎看到朱浩,并不觉得意外,但见到徐阶还是有些诧异。
不过以他所知,朱浩一向对徐阶都欣赏有加,虽然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既然朱浩现在已经开始飞黄腾达,那顺带提拔徐阶一手,就不会显得有多突兀。
朱浩道:“你都要走了,也没什么趁手的礼物送给你,便跟衙差打过招呼,给了他们五十两银子,让他们沿途照顾你起居,尤其是……换药。”
杨慎说话时都不能坐着,但他也不想趴着,只是手抓着囚笼的一侧,勉强站在那儿,看起来有些凄惨。
摇头苦笑一下,杨慎道:“身体的伤痛倒也没什么,只是想在南下途中,或是到了目的地,杨某也能知晓京城内发生了什么,你可否想办法托人将消息带给我?我是说……京城有大事发生的话。”
对此要求,朱浩挺意外的。
你都自身难保了,居然还想知晓家国大事?
问题是,就算你知道朝廷发生了什么,你还有能力参与其中不成?对你杨用修来说,基本上仕途已经毁了。
“我尽量吧”
朱浩还是答应下来。
连徐阶都不由看朱浩一眼。
这种事你也应允?
就算你真想给他去消息,但这消息怎么个传递法?等他到了戍所之后,没事给他写信?你就不怕朝廷人怀疑你跟杨用修有暗中来往,甚至有所非议,说你有谋逆之心?
杨慎点点头,好像满足了,叹道:“却不知现在懋功他们如何了,是否也跟我一样……”
朱浩看出来了。
现在杨慎之所以还没有跟他翻脸,不是说对方就彻底原谅他两面三刀,而是杨慎现在没了消息渠道,再加上他现在倒了大霉,需要有人在朝中替他做一些转圜的事。
如此也看出来,杨慎的性格并没有变,还是那么急功近利。
朱浩道:“不出意外的话,他们并不会被追究太多责任,但这官……多半是当不成,十有八九会被发还回乡。”
杨慎摇头道:“懋功他们原本可以为大明做更多事,却在此等时候断绝仕途,全是受我的牵累……唉!是我害了他们。”
也没跟朱浩说什么,让他去向朝廷求求情之类的话。
大概杨慎也知道,就算现在朱浩真有能力帮忙求情,也不会去,一个有着强烈功利心的人心中,别人多半也是如此,就好像苏熙贵眼中所有人都是生意人一样。
这次没等朱浩说什么,一旁的徐阶道:“杨学士说错了,这次没有谁害谁的问题,诸位同僚既然做出了选择,就要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就算他们是为家国仗义执言也一样。”
杨慎笑了笑问道:“那子升你又作何选择呢?”
杨慎从来都看不起徐阶,自然不会听从徐阶的劝导,他心里不爽就直接呛了一句,让徐阶下不来台。
好在徐阶没打算跟杨慎一般见识。
这要是换了别人,说不定当场就能跟杨慎对骂起来……你看你都混到什么地步了?居然还有脸面去教训别人?
以前你是首辅之子,大明的翰林,甚至还是侍讲学士,地位在那儿摆着,我们不敢跟你如何,但现在你算个屁啊?
“用修兄可是在京师还有何放心不下的事情?”朱浩问道。
朱浩知道,这次杨慎发配云南戍所,连妻儿都不能带在身边,他的继室大才女黄峨也只能回他的故乡蜀地新都居住,后来杨慎在云南重新娶了妾侍,不过夫妻俩于嘉靖五年相见,曾有段时间生活在一起。
杨慎摇摇头。
托人照顾妻子这种事,杨慎自然不会找朱浩。
朱浩跟他最多算是朋友,而这种朋友还全因利益而交往,双方几乎就没什么私交,杨慎当然也怕以朱浩的才学,万一把他妻子给拐跑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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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浩道:“如果没别的事,早些出发吧。山水有相逢,后会有期。”
本来朱浩以为杨慎要跟他说多么重要的事,但现在看起来,杨慎只是想让他帮忙不时传递一些京城的消息。
或者这是杨慎“报复”他的手段?
二人书信来往频密的话,那皇帝肯定会对朱浩产生猜忌,如果杨慎再于信函中故意说一些“大不敬”的话,那对朱浩会更不利。
朱浩虽然觉得这么想有点腹黑,但本来杨慎就是这种无利不起早之人,朱浩也不得不有所提防。
……
……
杨慎的囚车,往火车站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