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汪俊迟迟没有表态时,突然一个人从臣班中走出来,却是内阁大学士费宏。
费宏走列,很多人想到的是,皇帝现在分明是在问礼部的意见,应该由礼部尚书出来说话,你跑出来搅什么局?
但随后一些人便明白一个问题,那就是费宏正德十六年被召回内阁,是「官复原职加柱国」,而费宏作为内阁大学士,还兼有「礼部尚书」之职,虽然这个礼部尚书只是内阁大臣的虚衔,多数时候不顶用,可到这种关键时刻,由费宏出来代表礼部发声,也未尝不可。
更加重要的是,费宏帮汪俊解决了一个进退两难的困境。
你汪俊先前调门起那么高,现在没法退,那我就替你保全颜面,大不了坏人由我来当。
相比于先前孙交出来同意此事时,直接遭到礼科都给事中张翀的质问,费宏出列说这话,在场则没有一人质疑。
或许此时,很多人都看出来了,连内阁首辅和礼部尚书都没有明确反对朱浩的提议,还有中立派的孙交和议礼派的黄瓒为此提议背书,而皇帝也有了退让的苗头,这时候谁出来说话都需要勇气。
而费宏此举,不但没得到别人的谤议,反而让人觉得他很有担当。
替礼部尚书汪俊承担了骂名。
也因为费宏作为内阁大学士,在文臣心目中,职权高不高不重要,地位和影响力那是杠杠的,就算是耿直谏言著称的科道言官,在质疑内阁大学士时也要好好掂量一下……而质疑孙交就基本没这层顾虑。
费宏出面,既代表了礼部,同时也代表了内阁。
朱四冷冷道:「既如此,那就按朱卿家的提议,重新拟定敕令吧。朱卿家,你挺能耐啊,朕让你查士子殴斗的案件,你居然搞出如此名堂?看来刑部不适合你待了,你还是回你的翰林院,继续当你的修撰去吧!」
「臣谢恩。」
朱浩坦然接受了朱四的委命。
这种委命,不经过吏部,甚至没跟任何人商议,就直接做出决定,显得很草率。
换了平时,一定会有人出来跟皇帝好好论一论规矩的重要性。
但今天就没人出来抗议了。
问题就在于,朱浩本来就是翰林修撰,也不知怎么的就被调出去,拐了八百个弯,回去继续当翰林修撰,这算是对朱浩「破格提拔」?
更好像是皇帝一种惩罚性的措施!
让你小子在刑部干活,没事总找朕的麻烦,那朕就赐给你一个看起来不错,但其实就是个闲差的翰林修撰,让你继续回去修书,看你怎么得瑟!
再加上今天朱浩为君臣双方找到了退步的余地,也算是有功之人,让这样的人回翰林院,就算有一些脑子一根筋的文臣心有不服,大部分人却还是觉得,这样挺好,至少没让前科状元继续在翰林院外漂泊太久,更不至于让一个原本前途无量的棒小伙被发配到地方为官。
「退朝!」
朱四甚至不想再商议别的事,愤愤然起身,拂袖而去。
……
……
在场大臣经历了一个时间不长,却惊心动魄的朝议,很多人在散朝后,手心都捏了一把冷汗。
说是大礼议,但其实就是一小撮人在那儿狂欢,更多的人其实不想卷入这种朝堂纷争,管他皇帝想尊谁当皇考呢,就算觉得皇帝行为不妥,但身为职业政客,难道连一点变通的思维都没有?怎么爬上高位?
先前若是没有朱浩出面说出个折中的方案,或许众大臣真要被迫继续死谏,甚至有人要拿脑袋撞柱子,再或是一起去跪皇宫大门。
左顺门案怎么产生的?
难道其中每个人都是那么坚定的卫道士?
现在看起来文官是吃亏了,让皇帝终于有机会把亲生老爹追封为皇帝,还加了皇考,只是多了个「本生」不那么好听,但胜在君臣双方在意见上达到了一致,很多人可以放心回衙门过一天,晚上也能睡个好觉了。
朝会散去。
朱浩这边却人嫌狗憎,没人愿意过来跟他搭茬。
很多人就算心里认同朱浩,可面子上,还是要跟朱浩这种的「墙头草」保持距离,因为谁也不知道正统的文官派系对朱浩的态度如何。
只有杨慎主动走了过来,语气和善地对朱浩道:「敬道,恭喜你了,又回馆了。」
朱浩道:「用修兄?我还以为你是来诘问我的,我都不知该怎么跟你说……」
杨慎没有避讳别人异样的目光,叹道:「就算你做得不太合事宜,但从结果来看,还不是那么糟糕,而且你也没有为了自己的前途,对那些无辜的士子落井下石。」
朱浩微微一笑:「是吗?我都不确定陛下要如何处置此案,你跟我说这个……我心里没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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