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十三,夜。
居庸关城。
这一天非常寒冷,气温差不多已到零下,关城内将士却是摩拳擦掌,内心火热。
就在当天中午,唐寅做了上任内三关总督后第一次「犒赏三军」,以两万两白银,直接分给城内五干守军加三千京营士兵,算上军将的开支,每个士兵拿到手的银子,差不多有二两。
在当下入不敷出、府库空虚的西北,很多将士有半年甚至一年都没拿到过俸禄,现在不论军功,单是开战之前,就拿到二两银子,对他们而言这个冬天都能过得红红火火。
毕竟很多中下层兵士,能从朝廷那领到的禄米和禄银,一年折合下来也不过才一二两银子的模样。
西北军户主要收入是靠屯田,也就是自给自足,朝廷调拨过来的钱粮多是用在城塞修筑和加固上,当然上层官将的贪墨情况也很严重,能发到士兵手上的补贴很少。
唐寅明确说了,若是能一战得胜,朝廷发出的赏银定不会少于五万两。
换作以往……
没人会相信这种鬼话!
西北一年开销才多少?光居庸关,五万两银子足以能支撑两年运营,给士兵就发五万两?
但承诺是唐寅做出的,又另当别论,所有官兵心里都充满了对战功的渴望。
入夜后,城内各处军营,正在做最后的战前动员。
唐寅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扩大战果,这是朱浩为他制定的战略。
要赢,就赢把大的!
若只是小打小闹,比如说「应州大捷」那样,杀敌人不痛不痒,朝中文官有各种方法能把你的军功给雪藏了,届时唐寅你回到京城后非但没有功劳,还会有擅自调兵的过错,要承担骂名。
关键是百姓对你还不理解,史书上你也会被有舆论主导权的文官定义为女干臣。
但若是你的功绩让文官想雪藏都藏不了,那才叫扬眉吐气。
想当英雄,还是当狗熊,自己选。
朱四本来的意思,是让唐寅视情况而定,但其实唐寅在战前已经做好了准备,只要夜袭成功,就必然出击扩大战果,才不管京师的军令是怎样的,而当天下午,已有不下四份紧急兵部命令过来,责令唐寅必须严守关城,不得出击。
朝中那群人,当天没见到朱四本人,没法让皇帝直接下旨,只好以兵部的名义下令。
但这对在外行督抚之事的唐寅来说,就像是一种「建议」,我可以选择接纳或者不接纳,休想让我听令于你们。
我就这么鸣金收兵不战而守城,那我回去后就是罪人,等着被降罪处置就行了。
但诱敌深入本来就是我制定的战略意图,现在达到了,让我不出兵?你们兵部的人莫不是想屁吃?
高层动员会结束时,已是上更时分。
在十一月,上更时天色已黑得很透,走出指挥所,外面冷风很是刺骨。
跟之前担心的内部会出现纷争不同,唐寅本以为张延龄会跳出来捣乱,谁知听说要跟鞑人血战时,张延龄眼睛里居然光芒毕露,显然他这样的货色也知道自己现在朝中混得不好,若是能趁机获得军功的话……
张永其实很无奈。
唐寅要出兵,他是最理智、最想反对的,但奈何这是唐寅受皇命而行的一步棋,张永想阻拦却没那胆量,最后只能选择默认。
要死大家一起死!
反正这次的事,他张永逃脱不开干系,不成功便成仁。
「张公,建昌侯都觉得好的策略,真的行吗?」
军中还有个反对此事之人,自然是居庸关守备李镗,在李镗看来,张延龄属于不懂兵的典型。
往往这种不懂兵的人可以作为「明灯」。
跟赌博相似,只要这种人押宝在哪边,押他对面准赢,一个战场门外汉都觉得好的事,指定是纸上谈兵,没有好结果……可现在张延龄居然跟这场战事的最高指挥官唐寅是一路人?
张永抬头看了看天色,道:「可惜今天阴天,看不到月光……快满月了吧?」
李镗一怔。
张永这话是什么意思?
咱今晚要折戟沉沙,以后再也看不到满月了?
是不是连明天的太阳都看不到了?
便在此时,一名小厮模样的人跑了过来,凑到张永耳边说了一番话,张永脸色立变。
李问道:「张公,何事?」
「呼…」
张永呼出一口气,气息浓重,「怕什么来什么……京城来人了,正在南关门前……去,派个人把人接进来,不要让唐大人看到,直接咱家来接见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