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濬拿出一把戒尺,对文哥儿说道:“手拿出来。”
文哥儿惊了一下,下意识把手藏背后想跑路。
“你现在跑了,以后就不用过来了。”丘濬道。
文哥儿没想到丘濬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觉得有点委屈,鼻子都开始泛酸了。他明明是替老丘抱不平,老丘做什么要打他!
文哥儿不想以后被拒绝登门,又不想伸出手挨打,眼睛红通通地抬起头看丘濬,模样看起来怪可怜的。
丘濬对上那难得含上一泡泪的眼睛,差点就把戒尺收了回去。
可他算是看出来了,王华是个不靠谱的爹,谢迁他们那几个老师也是哄小孩玩,遇事没一个真能下狠心去教的。
小孩子不好好教,难道他能自己往好里长吗?
现在为着点私怨就敢去和外戚厮混在一起,甚至还直接报复当朝首辅,以后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干的?真要叫他这么无法无天下去,等他踏入仕途怕不是要变成那一等一的佞臣,结党营私、祸乱朝纲!
就是因为这小子是为他去出的头,才要他来给他这一顿打。
“手拿出来。”
丘濬冷着脸怒道。
文哥儿伤心得很,吸着鼻子不让泪珠子往下掉,委委屈屈地把手伸到丘濬面前去。
丘濬抬起戒尺就是啪地一下,打得又准又狠,一点犹豫都没有。
文哥儿从小到大就没真挨过打,眼泪立刻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我有没有和你说,让你别学这些腌臜手段?”
丘濬攥紧手里的戒尺,狠下心发问。
文哥儿抽噎着点头。
丘濬又是一戒尺打下去。
“我有没有和你说,让你好好读书别管这些闲事?”
文哥儿抽噎得更厉害了,只觉手心火辣辣地疼。
丘濬问一句便打一下,一连问了文哥儿十几句才松开了手里的戒尺。
他见文哥儿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只觉自己也跟挨了顿打似的,好不容易狠狠心拿出来的戒尺再也举不起来。
丘濬搁下戒尺,叹息着说:“你从小就有主意得很,我知道你心里肯定还是不服气,”丘濬看着捂着手心泪眼汪汪的文哥儿,“我这把年纪,哪怕你次次闯了祸都打你,估摸着也打不了多少回了。”
王鏊这个有点儿姻亲关系的人都直接和寿宁侯张峦断绝往来,哪有像文哥儿这样毫不避嫌地凑上去的?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谁都不想当恶人,丘濬也不想。可这不是没人愿意真狠下心来管吗?
文哥儿本来又疼又难过,听到丘濬说他打不了几回了,辩驳的话又咽了回去。他吸了吸哭得红通通的鼻头,说道:“您会长命百岁的!”
丘濬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我这岁数以后回了琼山指不定连知府都得每个月来拜访我、问候我。都有这寿数了,多活一天都说赚来的,哪还能贪心地想着长命百岁?”
“肯定能!”哪怕脸上还挂着泪,文哥儿仍是笃定地说。
见文哥儿没因为挨打存了芥蒂,还惦记着要他长命百岁,丘濬便继续肃颜道:“你要是真愿意听我的,以后就莫要再去与那些个勋贵外戚厮混,专心来我这儿帮我校阅《成语词典》。”
他说的人不止是张鹤龄兄弟俩,还有张仑这个英国公的嫡长孙。
文哥儿知道丘濬是说到做到的人,他连同朝为官的王恕等人都能绝交,以后不让他进门也就是一句话的事。
虽说他在王华面前总是说“以后就绝交”,实际上他一直没太放在心上。他觉得自己交朋友和别的事情没关系,纯粹是处得来就处、处不来就算了。
现在真要他选边站了,他才知道绝交没那么简单。
“我……”文哥儿嗫嚅半天,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下次再进他们家门、再应他们邀约,往后就别进我家门、别应我的约。左右我这儿只有几本书还算有用,确实没什么值得来的,”丘濬摆摆手说道,“我不逼你马上做决定,你自己回去想想吧。”
文哥儿心里难受得很,胡乱用手背把脸上的泪珠子抹干净,还能感受到手心钻心的疼。他难过地走出丘家,带着默不作声的金生一起回了家。
赵氏最先注意到他手上的红肿,那叫一个心疼,拉着他问是怎么回事。
文哥儿从小到大连磕碰都少,蚊子咬个包都能叫赵氏担心半天,何况这次还是直接两只手一起肿了起来?
文哥儿摇着头不回答,蔫巴巴地和赵氏说了声“不想吃晚饭了”,就把自己闷在房里想事情。
赵氏瞧着他这模样自是担心得很,赶忙找王华说起此事。
她是不清楚儿子在外头做了什么的,还是得王华这个当爹的去问问。
王华听说文哥儿手上有明显红肿,有些不敢置信。
方才是丘阁老派人来把这小子喊了过去,难道他们平时想揍这小子都总舍不得,丘阁老这个头号“惯”犯还能下得去手不成?
王华一颗心忽地突突直跳。
等会,连丘阁老都忍不了的话……
……那这小子得干了什么不得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