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哥儿远远地瞅着大锅里熬的东西,只觉自己有满肚子的好奇。他忍不住问道“道长您这熬的是什么东西?”
老道士解释道“羊角。我前些时候想起南京那边的明瓦,人不用云母也不用蚌壳,用的是羊角。具体是怎么个熬法,我也是费了老大的功夫才弄明白。”
明瓦这东西文哥儿也知道,一般就是用云母贝壳之类的东西磨到很薄,达到让光透过去却又看不清里头情况的绝佳效果,类似于后世的磨砂玻璃。
时人把它称之为“明瓦”,和一般瓦片相比它是透光的。
这东西可以用在瓦顶、窗棂、花灯等各种地方。
比如李商隐写诗时就说“云母屏风烛影深”。
文哥儿却是不知道明角这东西还能用羊角来熬。
想来是大伙用着现成的云母和蚌壳,觉得大小不能自控,便想着要自己制明瓦。
要是自己能做的话,那肯定是想弄多大弄多大,想弄多亮弄多亮。
文哥儿化身好奇宝宝,凑到老道士身边追问“羊角这么硬也能熬得化吗?”
老道士捋着胡子,得意地说道“这里头当然有点门道,等闲人是弄不明白的,除非像我这种见识够广的。”
文哥儿自是非常捧场地狠吹了老道士一番,弄得老道士极有表现欲地讲述了其中原理。
羊角确实很难熬化,还得往里加点特殊溶剂。
那些个做明瓦的家伙不肯教他,全靠聪明绝顶的他自己摸索出来的!
接着老道士先给文哥儿表演了一个羊角明瓦的压板,又给文哥儿表演了一个羊角灯罩的浇灌。
文哥儿听了一脑子新鲜知识,只觉这老头儿确实博学多才。他由衷感慨道“我还以为只有冰灯是浇出来的,原来羊角灯也能浇出来!”
文哥儿还给老头儿讲起自己亲自灌出来的冰灯,那可是加了矾的,好久都没化呢!
老道士捋须说道“以矾入水,小把戏而已,没什么稀
奇的。”
文哥儿没显摆成自己的学问,顿时不服气了。
他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一样可以为难老道士的相关学问“那你会造玻璃吗?”
玻璃不是什么稀罕物,古时便有不少相关工艺。
比如人人都好玉,可又不是人人都用得起玉(到了明朝甚至庶人不许用金玉珠翠),所以大伙就想法子捡了白石子舂成碎末,用秘法合成“药玉”。
戴不起玉,我戴石头总戴得起吧?
不许戴玉,我戴石头总不犯法吧?
是以民间仿玉之风吹得到处都是,这种“变石为玉”的工艺也广为人知。
明代更是连许多四品以下官员戴的玉佩都是药玉。
也就是石头烧出来的人造玉。
这种“点石为玉”的秘法,与烧制玻璃已经差不离的,区别只在于选料不同而已。
只是时下流行的这些玻璃制品大多杂色甚多,和文哥儿印象中的玻璃有一定差距。
不知道现在的烧造工艺是怎么样的!
老道士听文哥儿小小年纪还知道玻璃,顿时不甘落后地闭起眼吹嘘“玻璃有什么稀罕的?我认得一个三保太监的后人,还跟他学过西洋玻璃的烧法来着。”
三保太监!
西洋烧法!
肯定是郑和下西洋没错了!
文哥儿发现自己当真难不倒老道士,顿时佩服不已“您可真是什么都会!”
老道士自得地捋着胡须微笑。
他的前半生昏昧冥顽,只知道依赖师父、师兄;后半生却是自己一步步走遍许多地方、学了许多本领,如今老来无事,有好友相交、徒弟孝敬,可不就可以尽情琢磨点自己好奇的东西吗?
文哥儿闻言积极预约下次再来的机会“那您以后烧玻璃的时候,可以让我来看看吗?我还没看过人吹玻璃呢!”
老道士捻须的手一顿,差点掐断自己两根白胡子。
“一定,一定,下次一定。”
老道士信誓旦旦地说道。
文哥儿心满意足地在寺里蹭了顿素斋。
吃饭时他还见到了老道士的和尚朋友,对方是个和和气气的圆胖老僧,看起来一脸宝相。
对于老道士这个来了就不走了的朋友,和尚也拿他没什么办法,如今早已习惯老道士在此定居了。
等到文哥儿离寺回城的时候,恰好有两个太监结伴往这野寺走来,神色瞧着有些沉郁。
文哥儿眉头一动,等走出一段路才和金生嘀咕“这莫不是大伙说的太监供奉他们菜户牌位的寺庙?”
金生觉得有可能。
文哥儿恍然大悟。
怪不得老道士说自己认得三保太监的后人呢,原来他们误打误撞跑这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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