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列下来,名单就特别客观了。金生先去给李兆先和王守仁送完文章,接着就马上去找京师的说书先生。
金生还没满十岁,生得却很壮实,办事也可靠得很。
他先把致谢名单给说书先生们看了,说书先生们一个个等瞪大了眼:这些人是他们能接触到的吗?!
别说丘濬这个礼部尚书了,就算是资历最浅的那位钱状元,也是他们平时需要仰望的人物!
状元啊!
庶吉士啊!
他们这些穷酸老书生哪个不羡慕那样的风光呢?无非是仕途无望,才不得不出来当个下九流的说书人养家糊口罢了!
至于写这篇文章的王家小神童,对他们而言那也是如雷灌耳的存在!
甭管王家小神童这文章写得怎么样,他们今天一定要把这生意接了,不给钱都接!
只要先拿出这一个个很能唬人的人物来吊足了听众的胃口,文章本身就算写得像坨屎,说不定都有人昧着良心把它夸上天!
再说了
,就算文章当真写得很烂,丢脸的人也不是他们啊!
丢脸的是那位小神童,与他们这些说书先生有什么关系?
反正这文章看着不长,正好拿来热热场子!
说书先生们纷纷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接过文哥儿那篇檄文一读,好家伙,光是通读一遍就觉得心神激荡!
不愧是几位翰林学士的爱徒、京师赫赫有名的小神童,这文章写得像把锋利至极的刀,读来除了痛快还是痛快!
骂得好哇!
那些个戏文里头都怎么唱来着,光是那三寸金莲就价值千金!
这谁娶得起?
他们娶不起!
偶尔有人“捡漏”娶了个小脚老婆,能跟他们炫耀一辈子!
真是太可恨了!
就该好好骂骂那些闲着没事瞎折腾的“金莲癖”!
金生花一早上跑了大半个京师,只有那么少数几个说书先生表示坚决不读这种离经叛道的玩意。
不少人拿了文章便去细细品读起来,准备下午就开讲,争取成为第一个给大伙这个新鲜事的领头人。
和那些个读书人不绕死人不罢休的文章不同,文哥儿的文章不仅写得直爽痛快,甚至还贴心地给全文都加上了标点符号。
这代表他们只要拿起文稿就能直接把握住语句之间的抑扬顿挫,不需要再费心去断句!
这样贴心的稿子,他们可以读它个一千份!
于是在钱福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他们的名字同时出现在京师各大说书先生的嘴里。
酒楼、茶馆、桥市,哪儿人多哪儿就有说书先生的身影。
得知同行都在讲的,连金生没找上的说书先生也去讨了文章来学着讲。
《讨“金莲癖”檄》几乎在一天之内传遍京师。
到了晚上,还有说书先生去风月之地为客人们说书助兴。
不少人听了对此嗤之以鼻,觉得这些说书先生身上那股子藏不住的穷酸劲,哪里见识过三寸金莲的妙处?
都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
也有人觉得“国贼”骂的是自己,当场恼羞成怒掀了桌子让说书先生滚蛋的。
还有人躲在帘后怔怔地看着自己缠着足纨的双脚,似是想起了初上足纨时每走一步路都会痛苦不堪的日子。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如今她们都已经习惯,甚至已经能用这样的双脚翩翩起舞、蹴鞠嬉戏。
可是,真的一点都不疼了吗?
就这么一天下来,该听的人不该听的人,竟都听到了那么几句。
这些波折文哥儿自然还不知晓。
他傍晚与他爹一起回到家,又被他爹拎去书房谈心。
王华瞅着文哥儿那副随时准备逃跑的怂模样,叹着气说道:“你这是还没考上进士,就当起闻风奏事的御史来了?”
文哥儿才四岁,别人心里哪怕再怎么不满,也不会明着说出来。
可他这么一篇檄文传了出去,得得罪多少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