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来负责查验府邸,贴上封条的。
第二个走过来的是一个身高九尺的年轻将领,浑身上下充斥着粗犷之气。费祎记得此人,好像是西平鞠家的子弟麴布。
麴布来到他面前,两人四目相接,前者瓮声瓮气道:“奉旨徙费祎三千里,不得携家眷同行。”
费祎讶然了一下,摆手示意家人先行离去。
麴布朝身后摆了摆手,等两名士兵带着木枷和沉重的脚镣走上来,给费祎装备上,这才说道:“趁天色还早,上路吧,不远,往北三千里就是。”
费祎试了试脚镣的份量,脸色阴沉下来。
这对脚镣,至少三十斤起步!
这是想让他死在半路?
费祎咬着牙,艰难地迈动双腿,朝长安城北门走去。同时心里暗暗祈祷,背后那位最好伸手拉他一把,如果不然,他说不得要吐露点东西出来了。
真要让他徙步三千里,那绝对会没命的。
快出城的时候,费祎遇到了第三个熟人,同样带着木枷的杨仪,两个同命相怜的人默默对望一眼,费祎见杨仪一脸轻松,忍不住问道:
“威公,你几里?”
“三千里,你呢?”
“三千里”
“威公,你被按了什么罪?”
“结党营私,诽谤朝廷。”
“……”
费祎忽然觉得有点郁闷,非常郁闷,他倒不是郁闷杨仪的罪责比他轻,连脚镣都不用带,他是郁闷这次马谡不按常理出牌。
原本,按照惯例,这种没有证据的猜测,通常都是降职处分了事,最严重也不过是罢官,根本牵扯不到流放。
但很显然,马谡顶住了舆论的压力,强行给他罗织了一个“包庇战犯”的罪名。
王平当初是因擅自撤军而被惩处的,这和“战犯”根本搭不上边。
但正如他之前所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马谡已经摆明了态度,要把两人往死里整,而且不讲什么规矩。
走到长安城北门的时候,费祎遇到了第四个熟人,镇军将军魏延。
费祎看到魏延的时候,心里莫名生出了一丝庆幸,这个人不是来等他的。
魏延看着杨仪,心里升起一股快慰之感。他与杨仪同在丞相府做事,一为上将,一为长史,既是同僚也是敌人,彼此之间相斗甚激,连诸葛亮都头大无比。丞相府的其他同僚总以“水火不容”、“八字不合”来形容他们两个的关系。
现在,终于分出了胜负。
魏延想着当初自己率兵在斜谷截住杨仪时,杨仪那看傻子的眼神,心里的快意蹭蹭蹭上涨。
他看到杨仪走过来,抬手打了个招呼,笑呵呵道:“哎呀,这不是杨长史嘛,怎么穿成这样?这是要到哪里去?”
杨仪目不斜视朝前走着,不搭理魏延。
魏延却不依不饶说道:“杨长史,你放心去吧,你的家小我替你养之。”
杨仪回头狠狠瞪了魏延一眼,啐道:“呸!小人得志!”
“哈哈哈……”魏延仰天大笑,笑声格外刺耳。
杨仪不得不快走几步,试图尽快避开魔音的范围。
很快,便出了城。
费祎和杨仪遇到了第五个熟人和第六个熟人。
第五个熟人是蒋琬,身为内辅之首的他不是来送行的,而是来传递信息的。
“大将军正在气头上,陛下不得不同意了大将军的要求,徙二位三千里。陛下说了,等大将军气消了,就召二位回京,委以重用。”
说完这句话,蒋琬就走了。
杨仪和费祎对望一眼,感觉天空忽然有了色彩。
这是今天他们遇到的第一个带有善意的问候。
最后一个熟人是骑马从旁边路过的贾充,费祎与这位现年十九岁的北门城吏见过几次面。
贾充路过两人的时候,刻意降低了马速,迎着费祎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然后猛地一夹坐骑,从两人旁边疾驰而去。杨仪甚至都没看清这个年轻小吏的相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