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和日丽,刘婆婆带着夏知忧来到一个茶社。
茶社内,古筝轻弹,茶香袅袅。刘婆婆领夏知忧至一雅间。
轻启木门,木门处留出一条缝隙,刘婆婆压低声音,“如姑娘所言,婆子没有言明你要见他。他府上人说,他与友人在这边品茗论道,你瞧瞧,穿着月白云锦袍子这个就是李公子。”
刘婆婆口中的李公子与一个靛蓝色锦袍的男子正在吟诗作对,李公子坐的位置正对门口,夏知忧瞧得真切。
他温文尔雅模样,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拈起茶杯,脸上的笑如沐春风。
此人,她竟识得。她与李府公子的渊源,实属啼笑皆非。
那日,她如往常去河边浣衣,路过一条小河沟,瞧见滑稽一幕,一男子被恶犬追着落入水沟里。这个男子便是眼前的李公子。
当时,他的衣衫被咬得破烂,浑身染了泥土,蓬头垢面。
“救命——”
他在小河沟里扑腾,一双脚踏着淤泥艰难行走,泥水四溅。
半人高的黑毛恶犬,呲牙嵌着他的衣角疯狂追逐,泥水哗哗,恶犬闷哼的凶猛惊颤人心。
李公子回眸望向岸上的夏知忧,眸眼含泪向她求救。
她放下木盆,抄起洗衣棒冲向恶犬,“恶狗,走开。”
夏知忧挥动木棒,一棒子敲在恶犬头上,一声惨叫,恶犬松口。
“公子,快上来。”她伸出一只手,李公子沾满泥水的手握住夏知忧的手腕,逃离上岸。
黑犬呲着牙,追逐而来,李公子后怕躲到夏知忧背后。
夏知忧举起木棒横在面前,“你还来,打死你。”
她舞动手中木棒,黑犬狂吠,“汪……汪、汪汪……”呲牙咧嘴,死死盯着二人,口液从齿缝流出,刺鼻的毛腥味灌入口鼻。
夏知忧曲着身子,缓缓后退。李公子靠着她的肩膀,探出一双漆黑的眸子,眼眶微红。
退到木盆处,“公子,将我的木盆带上,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跑,这只恶狗挺凶的。”
李公子屈身抱起木盆,拖着湿漉漉的步伐跟随夏知忧后退。
“一、二、三,跑——”
“汪汪、汪汪、”
恶犬穷追不舍,两人一狗在田间地头狂奔,风声呼啸,耳中轰鸣。
夏知忧回眸甩出木棒,砸中恶犬面前,恶犬脚步顿住,叫声淡几分。
“公子,快跑!”
李公子跌跌撞撞跟上她的脚步。面前,出现一处断壁残垣。
“公子,跟我过来。”夏知忧拽着李公子的袖角,躲进断壁处,靠着土墙探出头,恶犬狂吠再次跟来。
她捡起石头朝恶犬扔过去,“公子,快,捡石块扔它。”
李公子弯身扒拉一块半拳大的青石块,趔趄几步,探出身子,扔出石块。
“砰——”
砸中恶犬,它发出惨叫声。
夏知忧一喜,抓起地上的石子疯狂扔出去,李公子跟着一起扔,连续的打砸,恶犬落荒而逃。
自此二人相识,他问过夏知忧的名字,夏知忧没问他的名字,以为只是偶然的萍水相逢。
她在河边浣衣,他有意无意出现过几次。他着粗布麻衣,未见他穿过华服锦袍,她以为他是普通乡野小子。
他说为谢救命之恩,帮她浣洗衣裳。
他洗得很卖力,双手搓得通红,结果是需要夏知忧重新清洗一遍。
他光着双脚站在水里,挠挠头傻笑。
“夏姑娘,可否考虑换一个活计,你一个女子,天寒地冻,双手怎受得住?”他会这样问她。
缓缓流淌的河水,夏知忧低头端详通红的手,眼底染些霜华。
“我只找到这样的活计,我试着学习刺绣,可太难了,几天才能绣好一条简单花纹的绣帕,绣帕能换到两文钱,需要两至三天时间。浣衣,单价相比刺绣便宜些,可我一天可浣洗十来件衣裳,一件衣裳一文钱左右,好歹能赚十来文。”
李公子望着她红肿的双手,眼底染上水雾,眸子里划过一丝怜悯,“有想过去他人府上做丫鬟?或许不用洗衣裳。”
“不是没有想过。”夏知忧停滞一下,“府上做丫鬟要有卖身契,我与家兄逃难至此,属黑户流籍。只能入粗使丫鬟,估摸,亦是浣衣,如此想,从店里拿出来洗,自在些,不被束缚。”
李公子蹲在一旁默默注视夏知忧,夏知忧唇角微扬,“没关系,我想过,冬季可能难熬些。待开年,我攒些银子,养些鸡仔,它们长大,能下蛋,日子会好一点。闲时,我多练练刺绣,若能绣出上品花色,卖得好价钱,不必浣洗衣裳,困苦不过暂时。”
她筹谋一切,燃起希望,通红的双手更加用劲揉搓粗布衣裳。
……
原来是他,夏知忧再次瞄几眼茶社里的李公子,垂下眼眸,心绪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