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一众官员都提前到了,各人按尊卑各自找好了座位,刚要坐下,有人便说道,“听说是陆大人请听戏,主人未到,我等先坐,恐怕于理不合呀。”其它官员听见,便全都站了起来。有人又说道,“陆大人乃是锦衣卫陆指挥使的公子,此番请我等来听戏,真是我等莫大的荣幸啊。”
众人议论纷纷……
韦应自从送走了岑福,便一直在心里打鼓,“昨日陆绎亲自前来,话里话外敲打了半天,很明显,他已知晓了修河款一案主谋之人,我不过是顺水推舟,风往哪刮我便往哪偏,可如今他又搞了这么一出,小阁老暗中传了信,人已到了扬州,到时候处于夹缝之中,这让我怎么办好呢?”
韦应此人圆滑世故,既不明确站队,也不得罪任何一方,总能趋利避害,保全自身。如今形势却又有不同,陆绎和严世蕃皆现身扬州,虽说严家的势力更大,但锦衣卫也不可小觑,随便谁给他安个罪名,他也无法逃脱厄运。既是避无可避,便只好硬着头皮往上冲了,一边将陆绎要请听戏一事暗中派人知会了严世蕃,一边琢磨着如何能够全身而退。
韦应来到邵伯湖畔,下了轿,见围湖挂满了灯笼,却皆是忽明忽暗,看着甚是诡异,便暗道,“陆绎好大的手笔,竟将整个邵伯湖全部围了起来,若不动用锦衣卫的力量,恐难达到,想必这四周……”韦应想到此,浑身打了个激灵,硬着头皮往前走。
众官员见韦应到了,俱都上前见礼。韦应哪有心思应对?摆了摆手,说道,“来了便都坐吧,”说着径直走到上首位,撩了衣袍刚要坐下,抬头一看,陆绎在岑福的陪伴下也到了,慌忙又站了起来,上前两步,笑道,“陆大人来了,这边请!”
陆绎淡淡一笑,说道,“韦大人,虽说扬州是您的地盘,可今日请客的是陆某。”
韦应急忙打着哈哈说道,“对对对,是本官失礼了。”
陆绎作了个请的手势,不待韦应落座,便已撩了衣袍坐下。韦应见状,也跟着坐下了。其它官员有作贼心虚者,唯唯诺诺,偷眼瞧着,有不明就里的,站起来施了礼,便又坐下了。
“各位,陆某来到扬州,不能逐一拜会,但所到之处,所办之事,皆承各位大力帮助,陆某在此谢过了,”陆绎说到此,底下官员皆纷纷回礼应和着,韦应却暗道,“陆绎虽年轻,可说话却滴水不漏,今日这要唱的是哪出戏呀?”
“今日这出戏,全靠老天爷成全。”
众人听罢又是一阵议论,“听戏还关乎老天爷的事?这可奇了,一定要好好欣赏。”
韦应听陆绎如此说,便越发的糊涂,问道,“敢问陆大人请的是扬州哪个戏班子?”
“陆某初到扬州,哪里懂得这些?但陆某却听说,十年前扬州有个春喜班,春喜班有个台柱子叫云遮月,唱得甚好,当年他唱的第一香,听说更是惊为天人。”
韦应听罢,浑身激灵了一下,暗道,“陆绎怎么会知晓十年前的事?他这么说是何用意呢?”底下官员更加奇怪了,交头接耳,“陆大人是何意啊?那个云遮月十年前便已意外身亡了。”也有不知道旧事的,问道,“这第一香真有这么好听吗?”
韦应有些坐不住了,勉强笑道,“是是是,陆大人竟然知道这个,可是那个云遮月早就死了,那个第一香也无人再唱了。”
“无妨,陆某有心请诸位听戏,自然就要听最好的,今日便请旧人来,唱上一曲第一香,如何?”
众人哗然。韦应更是一头雾水,只好说道,“一切听陆大人安排。”
陆绎端坐着,冲台下拍了两下巴掌。
众人看去,便见有人搬上了一个香案,案台上摆放着一个神ling牌位,牌位前是烛台和香炉,一应水果、糕点摆了四盘。
陆绎听众人又是一阵议论,也不在意,微微扭头冲岑福示意了下,岑福高声道,“有请法师现身!”
“法师,怎么还请了法师?”众人皆伸长了脖子,就连韦应也好奇地向前探了探身子。
只见一高一矮两个道士,皆是一身肥肥大大的道袍,头上顶着高高的道冠,高的那个满脸络腮胡须,形容丑陋,矮的那个下颌上飘着三缕胡须,唇上翘着两撇胡须,矮的道士左手执令牌,右手执宝剑,高的道士左手是拂尘,右手是宝剑。
两人前一后站定。矮的在前,高的在后。矮个道士不知从哪里摸出一只碗来,高个道士也一甩手,摸了一个瓶子出来,将瓶子打开,向碗里倒了倒。那矮个道士便举着碗,拜了拜天,继而绕着香案将碗中的水洒在地上。
陆绎见状,不由暗自笑了笑,抬头向旁边的树上看去,岑寿正隐身在枝叶里,不知情的根本不会察觉,便放下心来继续看着两个假道士作法。
矮个道士将手中的剑斜向上举了三下,又晃了晃手中的令牌,口中念念有词,引领高个道士一同礼拜。接着走到香案前,点燃香烛,持香向神灵牌位鞠躬行礼,复将香插入香炉。做罢这一切,突然一个旋身。众人看去,虽不明白,但也知晓这是法师在行法踏罡步斗。
矮个道士口中念念有词,“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视之不见,听之不闻。包罗天地,养育群生。受持万遍,身有光明。三界侍卫,五帝司迎。万神朝礼,役使雷霆。鬼妖丧胆,精怪亡形。内有霹雳,雷神隐名。洞慧交彻,五气腾腾。金光速现,覆护真人。”
高个道士听不太懂,凑近了小声说道,“袁大虾,你念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南无阿弥陀佛么?”
“你懂什么?咱们是作法的道士,”矮个道士看了陆绎一眼,见陆绎正盯着自己,便又冲高个道士小声说道,“你别出声了,省得露馅儿,跟着我做动作就好。”说罢手中的剑向上一扬,不知从哪里摸出一道符来,高个道士将符点燃了,矮个道士一扬手,那符便飞了起来,遂又用剑搅和着,继续念着咒语。
高个道士又凑近了,张嘴想说话,被矮个道士用眼神阻止了。
“不是,袁大虾,你那个……”
“别说话。”
“不是,我是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