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的冬夜格外寒冷，北风呼啸着穿过街巷，卷起地上零落的落叶。施公紧了紧身上的官服，站在县衙后院的枯井旁，眉头紧锁。井台上结了一层薄冰，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
\"大人，这已经是本月第七起了。\"捕头赵虎递上一份卷宗，声音压得很低，\"都是不满十岁的孩童，半夜从家中消失，连个脚印都没留下。\"
施公接过卷宗，手指在\"七岁男童，城南布商之子\"那一行字上轻轻摩挲。他抬头望向夜空，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凝结又消散。\"不是鬼魅作祟，就是有人装神弄鬼。\"
\"可这大冬天的，谁会\"赵虎话未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两人回头，看见一个衣衫单薄的小厮跌跌撞撞跑来，扑通一声跪在施公面前。
\"大人！求大人救救我家少爷！\"小厮额头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少爷方才还在床上睡觉，一转眼就不见了！窗外窗外飘着蓝火！\"
施公与赵虎对视一眼，立即带人赶往城南富商温求的宅院。温家是扬州城数一数二的大户，温求本人更是以乐善好施闻名，常设粥棚救济贫民。然而当施公踏入温府大门时，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府中下人眼神闪烁，庭院角落堆着可疑的麻袋，空气中隐约飘着一股腥味。
\"施大人深夜造访，寒舍蓬荜生辉啊。\"温求从内堂迎出，四十出头的样子，圆脸上一双小眼睛眯成缝，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他身着锦缎棉袍，腰间玉佩叮当作响，一副富贵闲人的模样。
施公拱手回礼，目光却扫过温求那双异常苍白的手——指节粗大，指甲缝里残留着可疑的暗红色。\"温员外，本官接到报案，说府上出了怪事？\"
温求笑容不变，引施公入内堂奉茶。\"不过是小厮大惊小怪，犬子贪玩，定是躲到哪个角落去了。\"
施公注意到温求说话时，右手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那玉佩上刻着一个奇怪的符号——三个三角形叠在一起，像座小山。这个符号施公很熟悉，在之前失踪孩童家中，都曾发现过刻有同样符号的木牌。
\"温员外这玉佩倒是别致。\"施公故作随意地问道。
温求动作一滞，随即笑道：\"祖传的小玩意儿，不值一提。\"他转身吩咐下人，\"去把少爷找回来，别让施大人久等。\"
就在这时，后院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猫叫，接着是重物落水的声音。施公猛地站起，不顾温求阻拦，带着赵虎直奔后院。月光下，一口古井泛着幽幽冷光，井边湿漉漉的，似乎刚有人在此活动。
\"大人小心！\"赵虎突然大喊。施公侧身一闪，一块拳头大小的冰块擦着他的耳朵飞过，砸在井沿上碎成粉末。转头看去，温求站在廊下阴影处，脸上笑容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
\"既然施大人非要查个明白\"温求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短刀，\"那就别怪温某不客气了。\"
赵虎拔刀护在施公身前，却见温求突然转身冲向院角一座不起眼的小屋。施公立刻带人追去，推开门才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只有地面上一个黑洞洞的入口，寒气从中汩汩涌出。
\"是冰窖！\"赵虎惊呼。扬州富贵人家为保存食物，常在宅院下建冰窖，冬日储冰，夏日取用。但眼前这冰窖入口之大，远超寻常。
施公接过火把，率先踏入冰窖。阶梯陡峭湿滑，两侧冰壁反射着诡异的光芒。下到约三丈深时，空间豁然开朗——这是一个足有普通宅院大小的地下冰窟，中央堆着小山般的冰块，四周挂着数十条冻得硬邦邦的大鱼，鱼眼在火光下泛着死寂的光。
\"大人，这里有血迹！\"一个衙役指着角落。施公走近查看，发现冰面上有拖拽痕迹，延伸向冰窖深处。他顺着痕迹前行，忽然脚下一滑，火把脱手飞出。在火光划过的瞬间，施公看见冰壁中似封印着什么东西
\"是孩子！\"赵虎声音发颤。施公捡起火把凑近冰壁，只见透明冰层中，一个约莫六七岁的男童双眼紧闭，面色青紫，像是睡着了般被封在冰里。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这样的冰封孩童不止一个——放眼望去，冰窖四壁中至少封着十几个孩童！
\"温求这个畜生！\"赵虎怒骂一声，声音在冰窖中回荡。突然，一阵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从头顶传来，接着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他把入口封住了！\"有衙役惊慌喊道。
施公镇定如常，举着火把环视四周：\"找其他出口。温求不会把自己困死在这里。\"话音刚落，一道黑影从冰堆后闪过，接着是破空之声。施公侧头避开，一条冻鱼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在冰壁上撞得粉碎。
\"施大人好身手。\"温求的声音从冰窖深处传来，带着回音，辨不清方向，\"可惜你们都要死在这里了。\"又一条冻鱼飞来，这次击中了一名衙役的肩膀，那人惨叫一声倒地，肩膀竟被硬如石头的鱼身砸得脱臼。
施公示意众人散开隐蔽，自己则高声说道：\"温求，你逃不掉了。扬州城已布下天罗地网，不如束手就擒，本官或可为你求个全尸。\"
回答他的是一阵狂笑和更多飞来的冻鱼。一条鱼击中施公手中的火把，火星四溅，火把熄灭了。冰窖陷入黑暗，只有衙役们零星的几支火把提供微弱的光亮。
\"大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赵虎爬到施公身边低声道，\"我们带的火把撑不了多久，一旦全部熄灭\"
施公沉思片刻，突然问道：\"带盐了吗？\"
赵虎一愣：\"盐？\"
\"煮盐化冰。\"施公简短解释，\"温求能在这冰窖中来去自如，必有暗道。冰怕盐，我们找最薄的冰壁下手。\"
衙役们迅速收集随身携带的盐袋——古代出远门常备盐巴以防腹泻。施公命人将盐倒入随身水囊，用未熄灭的火把加热。不多时，几袋盐水便煮好了。
\"泼向四壁！\"施公下令。滚烫的盐水泼在冰壁上，发出嘶嘶声响，冰层迅速融化。果然，在东侧一处看似厚实的冰壁后，露出了一个狭窄的通道。
\"追！\"施公带头钻入通道。这通道显然是人工开凿的，仅容一人匍匐前进。爬行约二十丈后，前方出现亮光。施公谨慎探头，发现通道尽头竟是一个隐蔽的小码头，一条小船停泊在暗河上，温求正匆忙登船。
\"温求！\"施公大喝一声。温求回头，脸上闪过一丝惊惶，随即狞笑着从船上抽出一根长竿，竿头绑着锋利的铁钩。他用力一挥，铁钩呼啸着飞向施公。
施公矮身避过，铁钩深深扎入通道上方的冰层。温求趁机撑船离岸，却不料那铁钩勾住的冰层被盐水融化过，此刻承受不住拉力，轰然崩塌。大块碎冰砸下，温求慌忙躲避，脚下一滑，整个人栽进刺骨的河水中。
\"救救命！\"温求在水中扑腾，厚重的锦袍迅速吸水，拖着他下沉。更糟的是，他的裤脚不知何时已冻上一层薄冰，此刻像镣铐般限制了他的动作。
施公和赵虎赶到岸边，用长竿将奄奄一息的温求捞起。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恶霸此刻面色青白，牙齿打颤，裤腿上结着厚厚的冰碴。
\"你你们怎么找到\"温求断断续续地问。
施公没有回答，而是从怀中掏出一块木牌——正是刻有三个三角形符号的那种。\"这个标记，是你用来挑选目标的吧？扬州城所有失踪孩童家中都出现过这种木牌。\"
温求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冷笑道：\"施大人果然名不虚传。不错，那些贱民的孩子能为我所用，是他们的福气。\"
\"用作什么？\"施公逼问。
温求突然狂笑起来：\"你以为我会告诉你？那些孩子哈哈哈他们现在是我的"冰童"了，永远都是！\"
施公不再多言，命人将温求押回。在清理冰窖时，衙役们有了更惊人的发现——冰窖最深处的一面冰壁上，密密麻麻刻满了名字和日期，粗略估计有上百个。每个名字后面还标注着\"已售\"或\"发运\"的字样。
\"这是贩卖人口的账册？\"赵虎震惊道。
施公面色阴沉：\"不止如此。你看这些日期，最早的可追溯到十五年前。温求经营这条黑线已久，背后必有更大势力。\"他指向几个标注\"特供\"的名字，\"这些孩子可能被送往了特殊的地方。\"
回到县衙，施公连夜提审温求。在铁证面前，温求终于松口，承认自己长期拐卖儿童，利用冰窖藏匿和运输。那些被封在冰中的孩童，是被一种特殊方法\"保鲜\"，以便长途贩运。
\"冰不会伤及内里，只会让他们沉睡。\"温求得意地说，仿佛在炫耀一门手艺，\"解冻后与常人无异，只是会乖顺许多。\"
施公强忍怒火：\"那些标记"特供"的孩子去了哪里？\"
温求忽然沉默，眼中闪过一丝恐惧。\"这个施大人还是不知道为好。有些人物，不是你能招惹的\"
就在这时，一个衙役慌张跑来：\"大人！冰窖冰窖起火了！\"
施公大惊，带人赶回温府，只见冰窖入口处浓烟滚滚。奇怪的是，冰窖本不该起火，但现场却弥漫着油脂燃烧的气味。
\"有人故意纵火毁灭证据！\"赵虎喊道。众人奋力灭火，但为时已晚。待火势控制住，冰窖内已面目全非，那些被封的孩童和刻在冰壁上的名单都化为乌有。
施公站在废墟前，握紧了拳头。他知道，温求背后必定还有更大的黑幕。这场冰与火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