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檀香弥漫着在室内。文帝驱散内侍,颤颤巍巍走进佛堂,今日是他的千秋宴,他饮的酒未免多了些。此刻进佛堂该是对菩萨的大不敬,可不知为何,他心中不悦不吐不快。
佛堂里挂着开国皇帝出家为僧的画像。开国君王不该以这面目出现在宗庙祠堂中。他初登帝位,擅自做主把祖父的这张僧人的画像挂在佛堂的墙上。
文帝撩袍跪地,双手触在额顶,郑重其事三跪九拜。事毕,他背过身去,手肘撑在金砖上,踹掉鞋袜。
文帝思绪翻涌,他的这个帝位来之不易。天纵英才,父亲早亡,祖父为了保住他这个帝位,多方面制衡武将势力,七年前以“太师诏”为引子,屠戮了国朝大部分武将,致使如今国朝武将人才匮乏。祖父那冷峻的面容,阴翳的眸子,他至今难忘。想到此处,文帝忙转过身去,匍匐向前,缓缓抬眼,端详起画卷中武帝为僧的慈爱的面容。一个人怎能有两副面孔呢,狠厉与慈祥,到底那个才是真正的他?
文帝低垂下眼眸,心情复杂低喃:“祖父,当这个皇帝,我实在辛劳。”
说到辛苦,辛苦之人不止他一人。姜姚举着毛笔抻着头,枯坐一下午,思绪纷杂,她甚是辛劳。斓衫的商标用什么最佳,她毫无头绪。
水滴成冰的季节,午后的暖阳渐渐偏西,炭盆里的火已熄灭,她拢紧身上的小袄。今年冬天不知为何,比往年更冷些。暖黄的烛光印在她的面颊上,她的思绪仿佛回到将军府,跳动的火焰,暖烘烘的伙房。一整天辛劳与委屈在躲入伙房后就会烟消云散。她嘴角上扬,愉悦的笑容露了出来,她其实想要的并不多。
谢烨浑身燥热,文帝的千秋,举国欢庆。他与国子监的学子们在归园喝得酩酊大醉。他扯了扯袍子,用力踢着靴子,大嚷道:“热,热,快倒水来。”
姜姚其实不想搭理。奈何谢烨在内室大吵大闹。她略微等了一刻钟,谢烨吵闹声尚未停歇,她甚至听到洗漱架倾倒的声音。她不得不搁下手中毛笔,捧着一碗冷茶,着急忙慌跑了进去。
内室暗沉沉的,斜射入内日光早已隐退。几案上燃着蜡烛。
床榻上挂着厚厚的帐子,谢烨扯掉斓衫,露出寝衣,靴子未脱,手掌贴在额间,四仰八叉躺着,口中喃喃道:“夏荷,夏荷!”
姜姚捂额,这可如何是好,在朔北,谢烨常与士兵同吃同睡。在军营中,他会与士兵斗酒同乐,喝到不省人事,睡在军营中。她与他同睡一屋,她的睡眠质量绝佳,谢烨耍横,半夜要茶,她是不会搭理的。
姜姚的目光在谢烨面颊上徘徊。白皙的面庞,剑目星眸,高挺的鼻梁,温润的嘴唇,下巴处毛茸茸的,好一个俊俏少年郎,她的视线继续往下,蠕动的喉结,细长的脖子,柔软贴身的寝衣,她闭上眼睛,艰难吞咽着唾沫。寝衣原形毕露勾勒出他的好身材,她鬼使神差欲上手去摸。谢烨骤然坐起,眼神朦胧,神智不清盯着她。这一突兀的举动着实吓了她一跳,她胆战心惊连连后退。谢烨身子歪斜,转着头颅,眼神也不聚焦,口中喃喃嚷道:“夏荷,你在哪?”
虚惊一场,姜姚拍着胸脯,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心虚递上冷茶。
“夏荷?”谢烨眸中有光,他咧着嘴,痴痴望着她笑。
如此乖顺的模样,姜姚从未见过,她缓缓走近,躬着身子,视线与之齐平,递上茶杯,温声细语道:“谢漂亮,你不是口渴了吗?喝完茶乖乖睡觉。”
不曾想,谢烨盯着她的眸子,伸手一拉一拽,姜姚躲闪不及,顷刻间失去重心,扑倒在他怀中,茶水四溅。
姜姚吓得一个激灵,她面颊朝下,眼前一片漆黑,冰冷的茶汤溅到她的脖颈处,她冻得瑟瑟发抖,略微缓神,她骂骂咧咧挣扎站起。
谢烨神智混乱,眼神飘忽,不知为何,拥住了她。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儿郎,这本该是一场温情脉脉的拥抱。姜姚头皮一阵发麻,她与他的关系不可能再近一步。再深入半步,他俩会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她轻拍谢烨的肩膀,小心诱哄道:“烨哥,松开。”
谢烨步伐不稳,虚虚晃晃的,熟悉气味让他心安,他扑倒在她身上,口中喃喃道:“夏荷,你别走。”
姜姚步伐虚浮,她全力以赴支撑着烂醉如泥的男人,她搂着他,艰难移步到床榻前,气喘吁吁说道:“烨哥,我不走,你松手。”
谢烨摇晃着头颅,神智不清,狡黠笑了,他口中喃喃细语道:“好香。”陡然间,他俩一倾斜,双双侧身倒在床榻上。
姜姚吓坏了,她怎么上了床榻,自荐枕席,她可不是这样的人。姜姚奋力挣扎,奈何某人始终不肯松开手臂。她几经挣扎,始终无法摆脱束缚,她感慨,男人与女人力量竟如此悬殊。她认命般长叹一口气,用脚尖挑起被褥,搂住了他。
谢烨不安的蠕动着身体,一条腿压在她的身体,下巴搁在她肩上,热辣辣呼吸缠绕在姜姚颈上,这种暧昧的姿势让她心头一怔。
“亲一下好吗?”谢烨嘴唇蠕动着,含糊不清说道。话音刚落,他抬起半边身子,驱身向前,目光炯炯盯着她。
姜姚警钟大震,亲一下吗?谢烨这是几个意思,他是真醉还是假醉呢?她思绪纷乱,不等她反应过来,湿漉漉的唇就这样贴了下来。唇齿相交,气味相融,浓浓的酒精弥漫在两人之间。她面红耳赤,羞涩难当,她醉了,分不清现实与梦境。
谢烨的手不安分滑了下来,他四处点火。姜姚情难自控,不由自主呻吟出声。那温吞难耐的呻吟声让两人皆一怔。他停下动作,情意绵绵望着她,口中喃喃道:“好听。”
一句“好听”让姜姚陡然清醒,她在干嘛?睡他吗?恐怕不是时候,她挣扎起身,扯上枕头朝他摔去,怒不可遏嚷道:“谢漂亮,你骗我?”醉酒是假,揩油是真。
面对愠怒的姜姚,谢烨讪讪的笑。冷茶泼倒,他已清醒,本意是逗弄一下,占些便宜,没曾想,她也情难自抑,他羞涩不安用臂膀盖住眼睛,翻身背对她,搪塞道:“好困。”
姜姚暴怒而起,困,她等了整整一下午,他居然用“困”打发她,她不管不顾举着枕头摔打起他。厉声道:“困你个大头鬼。”你躲我逃,两人在秋水山房闹得不可开交。
姜姚最终逃回了澄怀撷秀,丫鬟居住的后院冷得像冰窟窿,冷风由地缝,窗缝,门缝灌入。她打了一个寒颤,今年真冷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