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永定河染成绛紫时,李天佑蹬着三轮车拐上石板路。车斗里码着三大坛二锅头,酒封上的徐记火漆印在颠簸中碎成朱砂屑。他早就借着暮色遮掩,把车斗里的青菜收进了空间,菠菜叶尖的露珠刚凝成水珠,转眼便随着翠绿的菜叶消失在虚空里。
“贺掌柜!酒给您送来了!”
李天佑抱着一个小酒坛,掀开小酒馆的棉门帘,蒸腾的酒气混着醋花生味扑面而来。柜台后头的老贺正举着鸡毛掸子掸月份牌,听见动静忙踮脚往车斗里瞅:
“可算盼来了!今儿晌午就有熟客嚷着要喝二锅头”
话音未落,后厨帘子哗啦一响。贺掌柜的继子贺永强拎着几条咸鱼干闯进来,围裙上的还泛着腥气:
&34;爹,地窖钥匙哟,徐家酒坊的酒送来了?&34;
他凑近小酒坛猛嗅,脸色突然阴沉,&34;这酒味可不大对,爹你来看看?&34;
贺掌柜听闻,面上一肃,从柜台后面快步走出来,不等他开口,李天佑忙解释道:
“您要的二锅头在外头车上呢,满满三大坛,可没缺斤少两,这是徐记酒坊的新调的方子叫玉泉春,专门让我捎过来请您品鉴品鉴。”
接过酒坛,贺掌柜笑呵呵的一边招呼贺永强帮李天佑把酒抬进来,一边迫不及待的倒出一盅玉泉春品尝起来。
卸完酒,看着还在咂么着回味的贺掌柜,李天佑掏出油纸包着的凭证,
&34;这是徐记酒坊的账本抄件,上月底二麻子赊的三十坛酒都记在这&34;
&34;放屁!&34;贺永强一把攥住账本,指节把纸页捏出深褶,&34;上月的酒馆的酒钱早结过了,二麻子赊的账,凭甚赖我们头上?&34;
老贺夺过账本就着煤油灯细看,灯影在&34;徐记烧锅&34;的朱红印鉴上跳跃。
&34;徐姑娘说酒坊查验不明,担一半责任。往后再拉酒都得有您的手写条子做凭证,酒坛上也会照老规矩封印。&34;李天佑从褡裢里摸出个蓝布包,&34;这是她托我捎的陈皮梅,说您最爱这口。&34;
贺永强突然掀翻条凳,鱼干&34;啪&34;地摔在地上:
&34;狗日的二麻子!小爷这就去天桥掀了他的赌档!&34;
他抄起门后的顶门杠就要往外冲,撞得门口挂的&34;太白遗风&34;匾额直晃荡。
&34;站住!&34;老贺的烟袋锅子&34;铛&34;地砸在铜痰盂上,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乱飞,&34;二麻子早被卖到门头沟黑窑了!你上哪儿寻人?&34;
贺永强梗着脖子嚷:&34;那就找保长!找侦缉队!总不能&34;
&34;侦缉队?&34;老贺冷笑,烟袋杆子戳得账本哗哗响,&34;上个月东街粮行老刘被讹了二十块现大洋,你当是谁的手笔?&34;
他转身对李天佑道:“徐记酒坊之前向来是凭条子拉酒,我之前嫌麻烦疏忽了,徐家看在两家是老交情的份儿上给我通融许久。明日再劳烦你出城一趟,二麻子的事是我识人不明,他赊的账我来结”
“爹!”贺永强一脸的不赞同,“咱上月的酒钱结过了之后二麻子才去赊的账,他钻的酒坊的空子,跟咱有啥关系?三十坛酒呢”
“行了,这家还轮不到你来作主!”
说定了明天出城的事,李天佑悄悄退到门边,棉帘子落下时,还听到贺永强不忿的嚷嚷着要去天桥找人算账。
夜色逐渐降临时,李天佑蹬着三轮车往家走,车斗里堆着早上收的嫩菠菜和香椿芽。到家看到杨婶子已经帮着做好了饭,蔡全无也在,就等他回来了。李天佑头回在城外过夜,不看着他安全回来实在是不放心。
跟蔡全无一起把车上的菜搬下来,李天佑打开车把上晃悠的油纸包,拿出个咸鸭蛋剥开,黄澄澄的油顺着指缝往下淌:
&34;徐记酒坊腌的,配粥绝了。&34;
&34;东家这趟出城,倒像是逛菜市去了。&34;蔡全无抹了把车斗里的野菜,指尖捻着荠菜根上的湿泥。
李天佑卸货的手顿了顿,转身从车座底下掏出账本:&34;蔡叔,我想跟京郊农户签长期契,按季节收时令鲜货,等入冬再高价卖出&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