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逾明腕间那串崖柏珠串,忽然撞上了青玉执壶的边缘,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响。
他眉头微蹙:“琴者禁也,最忌”
“最宜餐前调息。”顾逸尘截过话头,骨节分明的食指在黄花梨桌面叩出《潇湘水云》的泛音序列。
他抬眼望向南笙,“南小姐若不嫌弃,可否为我们这些俗人启个宫音?”
南笙望向包厢西北角的蕉叶琴,冰弦在投影下泛着千年霜色。
她起身时月白裙摆扫过鎏银椅脚,磨损的缎面在某个角度仍流转着虞雅轩鼎盛时的珠光。
五步之遥,她数着波斯地毯的缠枝纹,每一步都踏在父亲当年教她认“一池波”指法的青砖纹路上。
“铮——”
当第一个泛音在穹顶荡开时,谢烬夜的雪茄剪在鎏金烟缸边缘擦出火星:“这冰弦调得比金澜那晚准。”
烟灰被他弹向全息星河,灰烬在数据流中烧灼出微型黑洞,“许小姐在剑桥修的建筑声学模型算不出这曲里的千年燕尾榫。”
叶凌岳的青玉扳指叩响雨过天青盏,碧螺春在“凤点头”的涟漪里旋出虞山纹:“臻华新聘的琴师调弦要焚两炷崖柏香”
鎏金茶船滑过酸枝木纹路,“不及南姑娘一个泛音里的《营造法式》。”
陈逾明腕间珠串不知何时缠上南笙椅背的流苏,崖柏木纹与少女医用胶布在冰弦磨出的细痕形成镜像。
他望着琴面漆胎的梅花断纹,忽然想起修复应县木塔时发现的千年燕尾榫,那些藏在斗拱深处的伤痕,往往是最精妙的承重点。
“轻如雪,重如山”南笙的指甲在七弦处掐出泛音,父亲咳在琴谱上的血沫突然与松茸鸡汤的热气重叠。
她将“宫”字揉进吟猱,腕骨凸起的弧度恰似应县木塔的飞檐——那是陈逾明用三年光阴修复的弧度。
七弦收煞的刹那,顾逸尘将青瓷汤盅平移三寸,温热的汤气袅袅升起:“现在温度正好。”
他目光扫过南笙重新端肃的衣襟,语气中带着几分科学家的严谨,“三十七度,是胶原蛋白维持稳定螺旋结构的理想环境”
“阿逸再讲分子料理,南姑娘的虾仁真要凉透了。”谢烬夜笑着转动酸枝木转盘,松茸鸡汤在哥窑盏里泛起金波,香气四溢。
他举起酒杯,眼中带着几分调侃与欣赏,“这曲《幽兰》值三杯‘焦尾’,记阿逾账上。”
南笙的竹筷在釉里红碟上悬成《幽兰》的起手势,指尖微微颤抖,仿佛琴弦上的余音仍在指尖回荡。
陈逾明突然用公筷夹起一片百合,轻轻放在她的碟中:“尝尝这个。”
百合洁白如玉,清香扑鼻,仿佛带着山间的露水。
南笙低头看着那片百合,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暖流。
她轻轻夹起,放入口中,清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包厢内,琴音余韵未散,茶香袅袅,松茸鸡汤的热气在空气中交织。
众人各怀心思,却又在这片刻的宁静中找到了某种默契。
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停滞,唯有那蕉叶琴的冰弦,依旧在星河投影下泛着冷冽的光,仿佛在诉说着千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