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漫进新换的云母屏风时,苏雨烟卧在湘妃榻上小憩,怀里还抱着本敦煌舞乐谱,宣纸边角被腕间沉香珠压出浅浅凹痕。
“尝尝这个。”见苏雨烟悠悠转醒,李昭宁将青瓷盏推过去,茶汤里沉浮的苏白菊却是她特意绕路去西街老铺称的。苏雨烟迷糊间去够茶杯,宽松的袖口滑落,露出贴满肌效贴的小臂。
李昭宁的茶匙撞在盏沿。那些印着徽纹的肌效贴她之前在财经杂志见过,某国首相康复治疗专用的黑科技产品。
苏雨烟揉着眼睛:“您当年练舞受伤时也这么麻烦吗?”
李昭宁的手指悬在水袖褶皱间,忽然被记忆的丝线缠住。去年隆冬的寒风似在骨髓里复苏,十八岁的她坐在舞台后台,咬着褪色的幕布给自己正骨,粗麻纤维混着血腥气卡进牙缝。
她忍着剧痛裹着起球的羊毛大衣站在五星饭店旋转门口,制片人的雪茄灰烬落在她新买的仿唐披帛上,金线绣的飞天被烫出焦黑的洞。“小李啊”,那人用合同角轻挑她下巴,“你这敦煌壁画里走出来的气质,在酒桌上可比在舞台上值钱。”
“李老师?”苏雨烟的声音混着远处飘来的昆笛声,像隔着一层雾。
李昭宁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舞鞋内侧补丁,粗粝的针脚勾住时光:“我母亲年轻时在县剧团跳白蛇,腰伤复发就用菜市场的竹罐拔火。”她忽然轻笑,药油混着霉味的记忆涌上喉头,“那时练功房是水泥地,晨功旋子三百个,鞋尖磨穿露出脚趾还要笑着说这是‘步步生莲’。”
苏雨烟将头发又束紧些,露出天鹅颈上新添的淤青:“您袖吞山河的动作,起势时怎么控制腕力?”
李昭宁抖开褪色的练功袖,内衬密密麻麻缝着各色布料补丁:“当年在旧货市场收了二十条窗帘布,最便宜的化纤料磨得小臂渗血珠。”她忽然掀起衣袖,淡白的疤痕如藤蔓缠绕,“红疹溃烂时用盐水泡,疼到咬碎过三支笛子,疼才能记住筋骨走向。”
苏雨烟望着李昭宁绷直的脊梁,忽然觉得那里藏着无数个在水泥地上摔打的身影,每个都带着血痕,却始终保持着敦煌壁画飞天的弧度。
话音被敲门声打断,舞蹈助理满脸堆笑立在暮光里:“苏小姐,傅少让把ai分析数据导入古画系统,说这样纠正动作更直观。”
“他又自作主张。”苏雨烟耳尖泛红。
“有人愿意拿金丝楠木匣装你的璞玉,真好”李昭宁将蔫了的花瓣扫进苏绣帕子。窗外突然亮起环形灯光,将苏雨烟的影子投在《簪花仕女图》流动的披帛上,恍如千年时光在此刻重叠。
晚风裹挟着桂花香漫入长廊。苏雨烟在林老师指导下反复打磨某个回袖动作,全息投影在地面投出金色轨迹。李昭宁望着那些精准的辅助线,忽然记起自己十岁偷师时的窘迫,她躲在县剧团幕布后,就着昏黄路灯临摹省城老师的舞姿,冻僵的手指连铅笔都握不稳,也要把每个舞步都跳成登云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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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迈巴赫碾过梧桐叶的细响惊动了夜色。
“小心头。”车门开启的瞬间,傅景烁的手掌在苏雨烟发顶撑开半弧形的屏障。月光顺着他绷紧的腕线流淌,在距车顶三厘米处凝成琥珀色的屏障,这是世家礼仪课教的标准间距。
苏雨烟嗅到他袖口逸出的龙涎香,混着车载香氛里的雪松冷调。真皮座椅随着她落座发出轻叹,傅景烁却仍俯身卡在门框间,暗纹西装下摆扫过她裸露的脚踝。
挡风玻璃映出两人剪影,傅景烁突然从椅背暗格抽出鎏金礼盒:“打开。”孔雀蓝丝绒上躺着对翡翠铃铛脚链,内圈刻着极小楷的傅氏家训,“美玉当琢,明珠需拭”。
“林老师说你跳舞时”他唇峰擦过她踝骨,“这里缺道声响。”银链缠绕的刹那突然收紧齿关,“现在起,你每个舞步都会震碎我的自制力。”
苏雨烟踝骨倏地绷直:“傅老师教跳舞也收学费吗?”
话音未落,傅景烁骤然直起身。未系妥的银链在颠簸中垂落,翡翠铃铛撞出细碎清响。他左手仍虚拢在她脚踝,右手已撑住她身后的车窗,鼻尖距她唇峰仅余寸许:“正在收,以复利计算。”
苏雨烟忽然拽住他松开的领带,将他彻底拉进自己的气息领域:“傅老师的教学进度”她唇瓣擦过他滚动的喉结,“似乎总在危险边缘试探。”
“因为最完美的双人舞”他托住她后颈向左侧后排座椅倾斜,座椅电动调节的嗡鸣声中,两人身影在挡风玻璃交叠成天鹅交颈的弧度,“需要打破所有安全距离。”
车过泰康街的霓虹隧道,苏雨烟指尖抚过傅景烁微青的下眼睑:“私人飞机的床榻再奢华,终究不是能安睡的地方。”
“只是敲定银座分店的和室设计方案,有的课业远程也可以”他解开袖扣露出腕表,“父亲安排了午茶时间,恰好够与你视频。”
“傅景烁,你把自己拆成三块用的时候,能不能分半块给我?”霓虹光影扫过苏雨烟忽然低垂的睫毛,“今晚我可以自己回”
尾音消失在纠缠的呼吸间,直到她咬着他领带嗤笑:“难道有人敢欺负”
“他们不敢。”龙涎香漫过她锁骨处的月光,“但你会不乖。”
苏雨烟替他重系松散的温莎结:“傅景烁,我不是你必须要攻克的商业企划。”
傅景烁捉住她手腕按向自己狂跳的心口:“你是我所有可行性报告里唯一的必要项。”
后视镜里,莫比乌斯环的银链缠上她手腕,傅景烁蒙着她眼睛的领带洇开深蓝:“解开这个,我告诉你东京酒店的顶层套房密码。”
苏雨烟指尖划过环状纹路:“傅少经管系第一课是囚徒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