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庶弟,沈怀瑾。
少年才十三岁,个头却快赶上他了。
都说他们相似,可沈怀谦知道,他们说的是从前。
现在的他,烂泥一团,怎好和君子端方的少年比呢。
于是,他就越看这个弟弟越不顺眼。
偏偏人家功课最好,好到让人挑不出错,甚至常忘了讨厌,只剩惊艳。
沈怀谦心里那叫一个憋屈。
又几日后,没人再敢来讨骂了。
只有沈怀瑾,雷打不动,每日酉时一刻,准能出现。
这日,沈怀谦严阵以待,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骂上一骂。
入秋后的南州,总是雾雨蒙蒙。
酉时,浓雾散开,天际处便淅淅沥沥地落起了小雨。
终于能下床走路的柏仲,瞅了眼喝茶像喝酒似的,摇头晃脑不知所谓的主子。
“少夫人该回来了吧?”
沈怀谦仰头又干一杯,很是无所谓。
“那谁知道。”
大忙人呢,成天在中堂指点江山,回不回来的,还能怕场雨不成。
念头刚一转,突见两道身影出现在院子里。
瘦弱高挑的少年,撑着雨伞,和他那位了不起的财神妻,并肩而行,说说笑笑。
沈怀谦呼吸莫名的一滞,手里茶杯咚的一下,碎在了桌上。
姚珍珠与沈怀瑾同行,不算意外。
她今日本就在常姨娘那里。
不得不说,常姨娘的手艺真是不错。
各种甜品汤品,很有特色。
姚珍珠心里已经有了想法,本欲去找二爷三爷问问铺子的进展,岂料下起了雨。
而沈怀瑾恰好要来书香斋,便主动撑起了伞。
虽说十三岁的少年,在姚珍珠眼里,如自家弟弟一样还是个孩子。
但男女有别,她还是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些距离。
秋雨清清浅浅,如花坠砸在油纸之上,散出清脆又响亮的声音。
少年说着这些日子的所学,以及明年院试的准备,声音如雨声般温润。
姚珍珠不知不觉,就跟着回了书香斋。
“策问方面,我想以商道为题,嫂嫂意下如何?”
立在书房门口,沈怀瑾并没有及时将伞递给姚珍珠,而是站定了,眸光真诚地问道。
姚珍珠很意外,“为何想用这个议题,要知,商贾被称之为‘不义之徒’,以此为议题,会不会太冒险?”
沈怀瑾抿抿唇,轻言细语道:“士农工商,本就不该是阶层的排序,而在于分工管理,更利于国之安宁而已。四民皆为本业,怎可以高低贵贱而论?”
“商贾被轻视,然离了他们,这世道又怎能好?我们衣食住行,哪一样能与他们脱离干系?若非有他们,我们又怎知南方有何珍奇,北方有何特产?”
“好比嫂嫂家的菊花酒,受多少文人士子追捧,写在他们诗里的菊花酒是高雅的,而精心酿造并智慧推出名气的商贾,却被视为低贱。这难道不是谬论吗?”
少年因情绪激动,眉眼间也跟着多了几分生动。
姚珍珠怔怔看着他,语气怅然:“世人观念根深蒂固,非一朝一夕能改,商道这个议题太大,只怕会招来非议。”
“可不公之事,总要有人去说,再难的路,也总会有人去走……”
少年眼睫轻颤,忐忑又小心地问:“若我失利,嫂嫂还会继续支持我读书吗?”
原来是担心这个。
姚珍珠一笑:“当然!”
“但是……”
她话音未落,沈怀谦的声音幽幽传来。
“若不为考取功名,还请名师做什么?想读什么书读什么书,想怎么读怎么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