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冲刷着沈家祠堂的滴水檐,沈知意攥着的手微微发颤。
陆云袖的蹙金披帛扫过石兽狰狞的獠牙,沾了雨水的金丝突然绷直如弦。
\"活人桩要配血食。\"
她指尖划过石兽空洞的瞳孔。
\"听父亲说当年松江府修堤,用糯米浆混着朱砂浇铸桥墩,每根桥柱都要活祭船工。\"
知意突然想起祠堂横梁上的凿痕,那些深浅不一的缺口正与契约日期对应。
最深的凿痕落在嘉靖二十八年惊蛰——正是父亲奉命督造运河新闸的日子。
雷鸣震落梁上积灰,二十八盏长明灯齐齐爆出灯花。
陆云袖突然拽着知意伏地翻滚,原先站立处的青砖被飞溅的灯油蚀出蜂窝状孔洞。
\"灯油掺了赤眼蚕尸粉。\"知意嗅着刺鼻的腥气。
\"遇水则燃。\"
话音未落,檐角铜铃突然齐鸣。
石兽口中喷出混着糖浆的硝石粉,遇着漏进的雨水竟在祠堂地面燃起幽蓝火焰。
火舌舔舐处,青砖缝隙显露出蜿蜒的血痕。
到底这是什么意思,估计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陆云袖的银剪插入地砖豁口,十八枚淬毒针顺着砖缝游走。
当针尖刺入贪狼位石兽足底时,整面东墙轰然翻转,露出藏在夹层里的青铜水钟。
钟摆竟是柄缠满蚕丝的银梳,梳齿正随着潮汐涨落规律摆动。
知意腕间旧疤突然渗血,血珠滴入水钟凹槽的刹那,钟面浮现出父亲用针尖刻就的密文。
\"戌时三刻,潮信至,贪狼移位。\"
陆云袖的护甲刮过水钟边缘,带起几缕靛蓝色丝絮:\"他们在等月圆夜的大潮。\"
祠堂外忽然传来橹桨破浪声。
两人奔至河埠头,见二十艘蒙冲舰正趁着暴雨潜入半月湾。
舰首包铁的撞角上,松子糖融化后的粘液正将金箔牢牢贴在闸门标记处。
\"他们要借湍流撞开暗桩!\"
知意话音未落,陆云袖的披帛已卷住某艘蒙冲舰的桅杆。
金蚕丝割裂帆布的声响里,舰舱内滚出成筐的磁石——每块磁石都用糖浆黏着赤眼蚕茧,在雨水中胀成拳头大的球体。
首舰突然响起倭寇的呼哨,磁石被抛入运河的刹那,整段河道突然沸腾如煮。
赤眼蚕茧遇水爆裂,淬毒的银针借着磁力吸附在闸门机括处,将精铁齿轮卡得咯吱作响。
\"是连环扣。\"
知意拽过舰上绳索缠住手腕,
\"当年父亲教我打络子,说最险恶的陷阱往往藏在最寻常的活结里。\"
她突然纵身跃入浑浊的河水,腕间旧伤在盐渍中绽开血花。
血雾弥漫处,吸附在闸门上的磁石突然相斥,将银针尽数震入水底淤泥。
陆云袖的银针紧随其后,十八根蚕丝穿透磁石中心的赤眼蚕尸。
当最后一块磁石被拽离闸门时,蒙冲舰突然调转撞角,朝着她们所在的河埠头猛冲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沈知意抓住漂过的丝篓,篓底金箔在雨幕中折射出刺目光斑。
严世蕃亲笔题写的\"漕运通衢\"匾额正悬在埠头,金漆被强光照射的刹那,蒙冲舰竟如见鬼魅般急转舵柄。
\"是父亲说的镜光阵!\"知意突然醒悟。
\"赤眼蚕丝遇强光会刺激舵手心脉。\"
她反手扯下陆云袖的鎏金披帛抛向半空,金丝在雷电中织成光网。
二十艘蒙冲舰相继失控撞向岸边,舰上滚落的松子糖块被雨水泡化,露出内藏的运河闸门钥匙——正是歌姬们陪葬的银梳残片。
五更梆子穿透雨幕时,最后一艘龟船在闸门处搁浅。
泉州同知的倭人尸首被潮水冲上滩涂,溃烂的掌心还攥着半块带血的松子糖。
雷鸣在运河水面炸响,沈知意的木屐陷进闸口淤泥。
陆云袖突然扯下她腰间荷包,将整包芒硝粉撒向沸腾的河水。
赤眼蚕茧遇着药粉,在水面燃起幽蓝火焰。
\"沈姑娘看闸板!\"
顺着陆云袖的银簪指向,知意发现青铜闸门纹路竟与父亲书房镇纸上的雕花相同。
她摸出贴身藏着的银梳,将梳齿插入闸门第三道凹槽。
铁链绞动的轰鸣中,二十八个铸铁齿轮缓缓咬合。
倭寇龟船被突然逆转的水流掀翻,船底绑着的火药桶在石堤上撞出火星。
\"小心!\"
哑姑的竹篮突然横挡在两人身前,浸过桐油的蚕丝帘瞬间燃成火墙。
热浪扑面间,知意瞥见这老妇耳后完好无损——云锦坊的哑姑当年分明被火灼哑了喉咙。
\"您会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