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之睁开眼睛,盯着桌边的女子看了许久,才恍惚想起,这是他刚娶的王妃。
他近来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了,每次醒来之后脑袋都是懵的,得反应许久才能恢复清明。
死气森森的眼睛里涌起波澜,他唇畔勾起了嗜血的笑。
看来,他快要死了呢。
那个人一定很高兴吧?
终于除掉他这个碍事的绊脚石,给她最爱的宝贝儿子铺平了路……
只是她要失望了。
如今的宴京已经准备就绪,只等他一死,上千死士就会不惜一切代价带走她的宝贝儿子。
一想到那人在看到尸体之后错愕、痛苦的表情,他就兴奋不已。
就连沉寂许久的血液,也重新沸腾了起来。
忽然,他神色一动,看向了桌边的女子。
女子发现他醒了,便放下书,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
她刚一靠近,裴云之便嗅到了那药与他平常喝的不一样,本就掀起了波澜的眸子,此时越发漆黑如深渊。
阮锦宁见那人盯着药碗看,解释道:“这是用来调理肠胃的药,饭前服下,等会儿吃饭的时候王爷也能有些胃口。”
“调理肠胃?”嘶哑的声音宛若破败的风车在寒风中发出的声响,让人莫名感觉到了冷意。
阮锦宁若有所思地看了裴云之一眼,走到床边坐下。
是时候开诚布公地谈一谈了。
她搅动着手中的勺子,为滚烫的汤药降温,口中解释道:“说出来王爷可能不信,我会一些医术,虽然不见得比宫中的御医好,却比为您调理身子的林大夫强一些。”
裴云之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他幽深的眸定定看着阮锦宁的脸,似是在考量她说的话的真假。
阮锦宁面色如常,心里却有些紧张。
她并不奢望他一开始就能信任自己,只希望他能给她一个施展手段的机会。
“丞相阮青云虽并非出身于书香世家,却也从未听说阮家有人会杏林之术,你若真的会医术,本王都要怀疑本王的王妃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偏偏没有半点生气,在光线昏暗的房间里直勾勾盯着一个人看,只令人感觉遍体生寒。
阮锦宁压下了心头的颤抖,垂眸缓缓道:“王爷有所不知,我母亲自生下我后身体便一直不好,一直到过世之前都是在病榻上度过的。”
“我不忍看到母亲受苦,一直偷偷跟着府医学医医术。大约我真的有这方面的天赋,时间久了,竟然也靠着自学摸索出了一些门道。”
裴云之不说话了。
他早已调查过自己的小王妃的情况,自然知道她在相府过的是什么日子。
而她处境不好、不受阮丞相的宠爱,也是她会被送来给他当王妃的原因。
那些人,不就是要折辱他么。
阮锦宁见他似是在思索,也不打扰他,只是唤来盼儿,让她拿个新勺子来。
不多时,盼儿拿来了勺子,阮锦宁舀起一勺药汁放到唇边。
裴云之倏地抬眸,黑漆漆的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唇。
药汁划过粉白的唇瓣,流入阮锦宁的口中。
她将药汁吞下,唇上还残留着些许汤汁。
昏黄的光线下,汤汁的褐色不甚明显,反而使得那粉白的唇越发润泽透亮,好似软滑鲜嫩的美味食物,令人忍不住想要尝一尝。
尝一尝……
那药汁是否美味?
阮锦宁将用过的勺子递给盼儿,又接过新勺子放到碗里,柔声道:“王爷,药里放了蜂蜜,不苦。”
裴云之一愣。
不知是阮锦宁的以身试药起了作用,还是那句“放了蜂蜜”起了作用,裴云之没再说什么,配合地喝起了药。
药里果然放了蜂蜜,虽然依旧不好喝,但也不会苦的难以下咽了。
虽然对他来说……并没有难以下咽之说。
喝完药之后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裴云之感觉到了久违的饥饿。
而阮锦宁就像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等他说什么,她便让盼儿端来了饭菜。
晚饭果然不是白粥了,却是变成了粟米粥。
裴云之看着黄澄澄的粟米粥,表情有些一言难尽。
“咳……”阮锦宁不自在地笑道:“粟米粥可以养胃,您的肠胃还太虚弱,不适合吃油腻的东西,需要慢慢调养。”
裴云之悠悠抬眸,漆黑的眸虽然没泄露什么情绪,但阮锦宁却好似听到了他的控诉——
骗子。
她又轻咳一声:“王爷放心,最多再维持三日的清淡饮食,三日后,一定可以沾油水荤腥了。”
裴云之眸中划过了嘲弄之色:“比如,在粟米粥里滴油?”
听出他的嘲讽之意,阮锦宁反而将那一丝心虚抛到了脑后,淡淡笑道:“不,一定是真正的油水荤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