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那个坐在第一排墙边的瘦小女孩是清晰的。
花祈夏一方面知道那个女孩就是自己,却又不可抑制地心脏颤动,宛如一个具有上帝视角的旁观者在评判——
那个坐在教室边缘的女孩,不过是个被代表权威的班主任安排好的配角。
她必须用自己的平庸和愚钝,来衬托回答问题学生的优秀。
她觉得欢呼很累,鼓掌无聊,被老师瞪了一眼,她很胆怯。
太讨厌了,花祈夏想。
怎么会有这样的安排,让每个自由而可爱的灵魂,成为无聊的陪衬,让无辜者笼罩在被打压被惩罚的恐惧下。
她不喜欢这节公开课,再也不要上课了……
花祈夏翻了个身,疲惫地任意识坠入更深处,陷入更黑甜的睡眠中去。
“苞苞?”
盛修坐在花祈夏身边,放轻声音喊她的名字:“回房间睡好不好,要感冒的。”
“……哥。”花祈夏抬起胳膊一抓,整张脸压在怀中的抱枕里,她动了动唇,发出梦呓似的抱怨,“我明天不想上学……”
盛修一愣,旁边的黎胜南放低声音:“学妹做梦了诶。”
这时,他们背后传来刻意压轻的脚步声。
“她昨晚睡得不好。”
谢共秋走过来,递给盛修叠好的羊毛毯。
盛修:“……谢谢。”
谢共秋没说话,将毯子递出去后就双手插兜静静站在了一旁,浅淡清冷的目光从花祈夏微蹙的眉心一掠而过。
盛修把毯子抖开动作小心地盖在花祈夏身上,还没来得及问谢共秋为什么这么说,闻人清和洗干净手,也走了过来。
闻人清和指节轻抵眼镜,对盛修:“虽然这是祈夏自己的事,但是看在朋友的份上,还是想提醒你一句。”
盛修拧眉:“什么。”
“祈夏或许有什么心事,昨晚我看她打电话以后情绪不太好。”
盛修眉间的褶皱更深了,“什么电话?”
忽然,花祈夏手边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是她设定的闹钟。
花祈夏有被吵醒的样子,下巴往毯子里埋了埋。
盛修连忙拿过她手机按熄了屏幕,目光却扫到了闹钟下面的备注。
备注是:【1:30提醒老爸去银行取6000元现金结三家苗圃园的尾款!】
备注下还有一行小字,是被几个“愤怒”的emoji符号包围起来的:【其中500元要换成50张10元的给赵奶奶,不要再忘记啦啊啊啊啊!】
盛修是知道这位赵奶奶的。
是以前他们家花店常进货的一家苗圃,老板的母亲。
那位老人左腿有残疾,右眼白内障,在家里不受儿子儿媳待见,常常一个人拉着一三轮车的茉莉花苗走街串巷地卖。
梧桐巷子的街坊邻居都认识她,老奶奶常常一卖就从晨露初升到晚霞燃天,再一个人蹒跚着推三轮车回家。
以前盛修和花祈夏帮她推过几回车,赵奶奶总是颤颤巍巍地从印花蓝围裙里,掏出自己编的茉莉花手串送给两个人。
老人家不会用智能机,儿媳在三轮车车把上挂了自己的收款码,每每有客人上门,赵奶奶就支支吾吾的,求对方能不能给现金,少点儿也行。
当时他们这些老主顾也没有想太多,有零钱现金的时候就掏现金,只以为老人家怕扫码不可靠。
以往那家苗圃的订单都是老板亲自开车送上门来的。
直到在盛修在花家的最后一年,他和父亲花明宇亲自去老板家进了一回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