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羊水流光了,再这样下去,大人孩子都会有危险。您必须做决定,只能保一个了……”唐云出声劝道。
苏唳雪眯了眯眼睛,抽出军刺,英气逼人的眸在月色中闪着冷冽的芒:“孙瑾,孩子以后还会有的。”
“不!不要!不可以!”
突然,纤弱消瘦的女子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夺过苏唳雪手中军刺,
“城破那天,麟儿就失踪了,我不能再失去她!”
麟儿是文昌侯府世子,她的儿子。
“噗”,孙瑾咬紧牙关,双手握住军刺,在自己肋下划开一道深长的口子。
终于,随着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孩子自她肋下降生了。
同时,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嘈杂的人声,追兵已至。
大批人马围成一圈,集体沉默着,震撼地看着血泊中开膛破肚、破如口袋的女人。
孙瑾已不能活了。
苏唳雪并没看来人,抱起孩子简单清理后,递到奄奄一息的女人面前,笑了笑,柔声道:“是个小丫头,很漂亮,像你。”
面如草灰的女人吃力地微微抬起眼皮,翕动着跟脸色一样惨白的唇,几不可闻地对她哀求:“你给她起个名字,好吗?”
黑衣黑甲的人垂眸,略一思量:“这么漂亮,就叫丽吧——南宫丽,好不好听?”
“将军,谢谢你。”将死之人撑着最后一口气,眼中满是感激地望着苏唳雪,“——我把她送给你,就当是你们的孩子,你们的……”
男人英勇地死于战场,可女人只会死于无聊的难产。
恩怨情仇,烟消云散。苏唳雪扯过荆条,将亡故的苦命的母亲肋部一圈一圈缠合起来,给她穿好衣服,理好头发,以草垫遮盖好身躯,拿衣甲压在上面,以防被风吹开。
有限的条件下,她想尽可能地给这误入歧途的可怜女人身后一个体面。
所有人都默默地看着她做这一切,没有人阻拦,也没有人打扰。
而后,苏唳雪抱起孩子,撑着地慢慢站起来,睨着满山敌军,握紧手中的剑,眼神变得冷峻起来。
“年轻的将军,你已满头白发,如何再战?”
大王妃骑在一匹俊秀的白马上,更衬得容颜绝丽,气质超凡脱俗。她轻启朱唇,温言劝道,
“你若肯降,王爷定保你荣华富贵,一世无忧。”
苏唳雪摇摇晃晃地,即便唐云扶着还站不稳,但眼神依然坚定,纵声冷笑:“荣华富贵?我若贪图黄物,何须征战至此。我所守之地,不容侵犯;我所护之人,虽死无憾。今日,唯有一死,绝不投降。耶律倍,你要战,便作战!”
大王妃轻叹一声,似是惋惜。
“苏将军,那便休怪本王无情了。”旁边乌蹄铁马上,铁塔般的人一挥手,示意进攻。
苏唳雪解下披风,将怀中孩子裹在身前,目光缓缓扫视过敌军,突然,冲入敌阵,如同离弦之箭。
她面容苍白似是有伤在身,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英气,身姿矫捷,短兵相接之际如入无人之境,手中长剑挥舞,所到之处敌人纷纷倒下,瞬间斩杀数人。
耶律倍微微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不禁由衷赞了一句:“大熠军阵之神,果然名不虚传!此等身手,死在这儿当真是枉费了!”
“王爷,他搅了您全盘计划,您之前视他为仇,如今怎反倒夸起来了?”王妃诧异道。
“他吓着了你和燕儿,我自然恼怒。可将才难得啊!”
耶律倍虽与苏唳雪分属敌对阵营,但仍不失为一个有野心、有气度的人。常年为将者,惯不拘小节,亲睹如此惊心动魄的一场酣战,看到这样一个可塑之才,更是兴致高起,什么阵营、立场早通通靠边去了。
“可他太自负,不识时务,不认输,简直愚蠢。”大王妃微微翻个白眼,损道。
“身负如此身手,自负些也没什么打紧。等日后入我麾下,再行调教便是!——来啊!给本王抓活的!”耶律倍喝道。
唐云挥开一排弯刀,转头喊道:“将军,您带着孩子快走,我断后。”
“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苏唳雪喝道。
“他不是自负,是死板。”
王妃摇摇头,毫不欣赏。
她太清楚这样的人——不该做的事,即便丢了性命也不会做;必须做的事,拼上性命也要做……这种人,视原则大过天、大过命,简单问题复杂化,活得那叫一个费劲。
激战中,冷不丁两把长矛迎面刺来,直指苏唳雪胸前的婴孩。她以剑挥开其中一把,但另一把却挡不住了。
千钧一发之际,挺拔的人倏地背过身,拿自己的血肉之躯硬生生接了这一下。
长矛三寸长的尖刺贯入肩头,苏唳雪闷哼一声,跪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