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城门就开了。
再后来,他就从军了。新兵培训时,因为识字,人又长得乖巧,教头说推荐他去提督府。皇城根儿下的兵,无论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体面又威风,晋升也比别处快得多,多少人想求还求不来。可他说啥也不愿意,非要挑定北军。
可惜,却再没见到她。
虽然将军长相几乎跟那女娃娃一模一样,但两人一点也不像——这个人,总是很严肃,从来不肯笑,即便笑也是冷笑、嘲笑,一点温度也没有。
这些年,凉州城一直充斥着风言风语,说苏家的恶煞不是人,戗杀了亲妹妹来换功名。
这冷冰冰的人明知他也疑心重重,却偏偏点了他来做副手。十年来,他不敢问,又不能忘,心像被两只钩子一左一右地揪扯着,快要四分五裂了。
然而,就在今天,当这个人突然摔倒在他面前时,他吓得心里突突直跳,一下子觉得仿佛要失去了什么。
哪怕只是一张容颜,也是这世上唯一跟她有关的东西了。
“罢了,我跟你们去。”两人争执不下间,王婉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黑色的身影却更怒了:“你一个女人添什么乱?!”
“将军,您有立场这么说?!”
王婉真有心给她一巴掌。
“我就是最好的向导。”里正大人犀利的眸子欺上来,“——将军,您想要不食言,就听我的。”
苏唳雪:“……”
看着那交握在一起的两只手,唐云撇撇嘴——人人都说,文昌侯风流无双,可照他看,他家将军比那文昌侯风流多了,病成这样,还能勾搭人家小娘子呢!
山阴东南三十步,三个人终于找到了地方。
那里,是一片坟场。
“臭娘们儿!你耍我们?!”唐云一把撂下背篓,指着王婉鼻子破口大骂。
王婉不理他,从脖子上掏出一枚骨哨,吹了三声。
一长两短的哨音穿透呜咽的风雪,在漫山荒茔上空弥漫开来。四周渐渐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两个小脑袋从一个坟包后一前一后探出来,戒备地望过来。
“岳宝,元宝!快来!看姐姐给你们带什么好吃的了!”
王婉喜笑颜开地朝他们招手。
瘦小的身影犹豫片刻,慢腾腾挪出来,一见有好吃的,扒拉着筐边就开始狼吞虎咽。
“他们是……”
看着孩子们身上的破棉絮和脏兮兮的脸,苏唳雪心生疑惑。
他们明显是被王婉藏在这里的,这说明,他们见不得光。
难不成,是私生子吗?可她看着也不像生过孩子的人呐?!
“将军,他们姓沈。”
王婉从背篓里翻出两身新棉衣和新鞋袜,给两个孩子换上,道。
“沈将军的后人?”
那双锋利的眉目倏地一凛。
“将军,您说的是国贼沈骁?!”唐云也眼瞪如牛。
半年前,镇南军出了一桩大案,副统帅沈骁被控谋逆,赵太师直接指派淮南按察使办理此案,带人从沈宅搜出金银无算以及其与吐蕃往来密函若干,甚至还有一件龙袍。
熠帝震怒,下旨将沈家九族二百三十一口尽数处斩,连襁褓中的孩子都没放过。
这也直接导致了镇南军被裁撤。
不知为何,沈家的两个儿子会出现在这里。但看其中小一点儿的那个才刚换牙,不过五岁多,稍大的那个也才刚到舞勺之年。
这天寒地冻,怎么过啊?!
王婉能料到他们的惊愕,轻声解释道:“徐正为表哀意,在他家祖坟给我妹妹留了个位置。我没领情,仍将妹妹葬在了王家坟地里,他就央我舍了几件旧衣裳,给家妹立了个衣冠冢。那冢建得挺不错,能避风雨,也足够大,我就暂且把他们安置在那儿,又在花名册上多添了一户。反正,祁连山沟沟壑壑上万条,谁也不知道谁住在哪儿。”
“王婉,你知不知道这里头风险有多大?大到能埋了你。”苏唳雪道。
私藏逆党是要连坐杀头的,一个弄不好,整个王家都得搭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