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怎么突然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呢？
失去一个自己本就不怎么喜欢的儿子，对他的情绪影响那么大吗？
他看着铜镜，情不自禁地细细回想那个逆子的模样，人人都说逆子和他年轻时候很像，可因为逆子的母亲是嘉和郡主，他对这种赞美嗤之以鼻。
他不怎么重视逆子，一心培养他和先妻的嫡子。
川儿为人敦厚细心，性格温和，总是想他所想，忧他所忧，像是打磨圆润的玉石，让他心中熨帖。
世子之位理应是川儿的。
逆子正相反，他是个浑身硬刺的铁锤，偏执又高傲，他想教训他，每次都被扎得满手血。
可当他亲眼看着逆子在校练场上打败一个又一个高手，得皇上盛赞的时候，他是骄傲的。
虽然觉得对不起川儿，对不起先妻，可他也接受了让逆子成为世子。
他知道自己偏心，但逆子就那么毫不留恋地走了，连他这个父亲都不肯多看一眼。
逆子不仅要走，还要斩断和国公府的一切尘缘，他甚至不屑于再姓梁。
他真的对自己这个父亲，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老公爷心口有些酸胀。
门口有响动，梁屿川缓步走了进来，轻声细语，“父亲的眼睛不舒服吗？”
老公爷一摸脸，竟然湿湿的。
梁屿川很细致地拿出丝帕，递给他。
老公爷轻笑，“人老了，眼睛连一点强光都见不得。”
他没接帕子，梁屿川脸色微变，默默地收回。
“父亲，今日我陪您一同去面见皇上吧。”
梁屿川态度虔诚，满心满眼都是对老公爷的担忧，“我是您的嫡长子，您要挨打挨骂，都由我为您承担。”
换做平时，老公爷定会感动梁屿川的孝心。
还要顺便骂一骂梁屿舟有多大逆不道。
可这一次，他却只是轻轻点头，“一起去，也好。”
梁屿川的眉心跳动了几下，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老公爷是在皇上散朝后才求见的。
皇上在御书房召见他。
才免了礼，皇上还没开口问话，长公主就来了。
她穿着一身与年龄不相符的桃粉色锦裙，满面春风，眼角的皱纹里都藏着笑意。
“国公爷瞧着脸色不大好呢。”
宫女拿来了软凳，长公主很随意地往皇上身边一坐，她嘴上关心，可语调却很轻快，更像是看笑话。
“梁二也真是的，宋挽初走就走了，京城名门贵女多的是，他又何必死心眼只追宋挽初一人？偌大的家业说抛下就抛下，功名和世子之位也不要了，国公府这么一大摊子，他真是一点责任心都没有，辜负了皇上对他的信任和器重。”
老公爷丢不丢人，她一点也不关心，梁屿舟已经出家了，国公府早晚都是梁屿川的天下。
梁屿川，可比梁屿舟好掌控多了。
老公爷面颊抽搐着，抿唇不语。
“二弟虽然离经叛道，数次惹父亲伤心失望，可他毕竟是父亲教养长大的，他对父亲没感情，可父亲终究有些舍不得他，父子之情，哪能说断就断呢。”
梁屿川垂眸，露出几分痛心疾首，“若是二弟想通了，回到国公府，父亲还是认他的。”
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皇上和长公主纷纷露出赞赏的神色，唯有老公爷没什么表情。
长公主对梁屿川不吝夸赞，“皇上您瞧，梁大虽本事不及梁二，却是个极有孝心，又明事理的，心肠又宽厚，要我看，往后国公府的大梁，还是要梁大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