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许焕文这辈子最黑暗的时光。
但他的师长、同门,为了他多方走动,对许焕文来说,也是黑暗里的幽光。
虽说最后真正救下他的是贵妃,因着贵妃向皇后娘娘和宋相低头,他才被救,但是当时绝望之中,同门和师长的情意,也的确是难以割舍。
如今,有好些人人求到许焕文这里来,他也有些心软,毕竟此事可大可小,那得罪娘娘的只有江宁巡抚家。
但许焕文也不敢自作主张,便找到娘娘,把自己不想把此事扩大,只打算严惩张氏族人的想法与娘娘说了。
“最近,求见哥哥的人不少啊,本宫倒是忘了,哥哥当初也是江南的学子,这古旧同门不少,这些日子,与这些人相聚可开心?”
许焕文听到娘娘这样说,立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很快明白过来,这顾亭雪可是娘娘的人,娘娘要知道他做了什么,怕也不难。
许焕文不敢隐瞒,只能实话实说,想给自己的师长同门一个面子。
“娘娘,借此机会,您未尝不能收拢这些人为自己所用。”
“哦?”香君微笑问道:“是本宫收拢这些人,还是这些人收拢了许大人?”
“娘娘,微臣绝无此心。”
香君冷笑,“许大人这官,是当得越发好了。”
听到娘娘的语气变了,许焕文怕娘娘生气,试图替自己解释。
可香君却抬了抬手,让他闭嘴。
“哥哥,你这青云路一路走来走得还是太顺了一些,以至于,哥哥这般稳重,懂得隐忍的人,如今也开始得意忘形了。别忘了,我们来江南是为皇上办事的,皇上最恨的就是江南氏族互相袒护。”
“微臣明白……”
“你明白?哥哥可知,你同年的状元还在翰林院熬着,而你,却已经升至三品。你娶的妻子是太后的侄孙女、光禄大夫之女、名门之后。你能在朝堂上和大将军王对峙却不输,就算是京中的权贵和清流,当着面,也得对你客客气气的。如今,你还做了钦差,一路的官员,对你无不礼敬有加,这些,都不是因为你是个好官,而是因为你是本宫的哥哥。”
香君这话,说得刻薄,但是许焕文是个脑子清楚的,他知道,娘娘的话,句句属实。
“但哥哥别忘了,本宫可不是只有你这一个哥哥。”
许焕文背后出了汗,腰弯得已经看不见脸。
当年娘娘兴许还需要一个考中进士的哥哥,但如今的娘娘,想要提拔谁取代他,都是可以的。
“微臣知错,今日之事,是微臣逾越了,请娘娘责罚!”
香君起身,走到了许焕文面前。
“许大人,你要记住,你的根基,不在江南,你的根基在本宫。如今,你也应该向本宫证明,你有能力,办好本宫交给你的事情。别真自己当本宫的亲哥哥了,就算是本宫的亲兄长,本宫也决不允许,他妄图踩在本宫脸上,管本宫的事情。”
许焕文掀开官袍,跪在了地上。
前朝的官员不用跪后妃,兄长也不用跪妹妹。
但许焕文了解贵妃,他不是一般的女子,他要的是绝对的臣服。
许焕文立刻行了一个跪拜大礼。
“微臣不敢!微臣绝无此意,微臣对娘娘只有敬重和臣服。”
“是么?”香君轻笑一声,睥睨地看着许焕文,语气淡淡地问道:“前些日子,在宝船上的时候,我怎么见着许大人总爱与顾大人说话,似乎很是熟稔呢?”
“微臣只是觉得顾大人和微臣同为娘娘办事,所以想与顾大人亲近一些,也能互相帮衬着。”
“顾亭雪的确为本宫办事,但与你何干,你为本宫办你的事,他为本宫办他的事,你们私下里不需要有什么牵扯,本宫也不喜欢底下的人擅自揣摩我的心思,可懂?”
“微臣明白,微臣再也不敢了。”
“既然如此,便去办好你的事情,别让本宫失望。”
许焕文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全程都没有抬头,甚至没有再看贵妃娘娘一眼。
等走出去许久,他才回神,明明是冬日里,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许焕文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一件事,娘娘如今的确已经不一样了,她已经是一个真正的上位者。
自个儿的确是仕途太顺,靠着娘娘,连大将军王也敢斗一斗,以至于忘记了自己的根基在何处。
今日他来找娘娘求情,之前又与顾大人拉拉扯扯,怕是已经触到娘娘的逆鳞了。
许焕文是从一个不受宠的庶子一步步爬上来的。
他这样的人,最懂得审时度势。
所以为了重新得到娘娘的信任,这回的暗自他下手极狠,谁的面子都没给,甚至闭门谢客,连从前的古旧都不见。
因为许焕文意识到一件事。
皇帝不喜欢江南的官员连城一片,贵妃也不会喜欢他与别人结党。
他未来的路已经很明显了,做贵妃娘娘一人的“纯臣”,只要做到了,至少他与许家便可百年屹立不倒。
所以,许焕文只管把事情办得大一些,审讯之后,竟然又抓了上百人。
最后这案子要不要往回收,又收回多少,全看后面娘娘的意思。
如此声势浩大的抓人,闹得江南人心惶惶,众人都把此事叫做“江南珍珠案”。
事到如今,江宁的巡抚总算是知道着急了。
被抓的是他的长子长媳,还有岳家,他虽然还没有被牵扯进去,但是谁知道后面会如何。若是真的案子判了,保不准他的乌纱帽都不保。
但贵妃身边的门路都走不通。
江宁巡抚只能找到顾亭雪,想要通过顾亭雪的人脉来打探贵妃是个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