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说不必如此麻烦，和镖头商议后从队伍里选了四五个人，摸黑上了山，第二日天刚亮就押着山贼的几个头目下来了。”
云歌有些担心，“你也跟着去了？”
“师父原本没有选我，是我主动提出想去的。”
任凉心中仇恨的火焰一直幽暗燃烧着，他渴望力量，渴望机会，哪怕如飞蛾扑火般以身犯险也在所不惜。
无风师父说，他看中了任凉眼底的那团黑焰。
“师父给了我一柄利刃，让我上山后跟紧他，若能靠自己杀掉一个贼人，就教我一些本事。”
“我杀了三个。”
任凉冷静地说完这番话，仿佛人命只是一层轻飘飘的尘土，貌若好女的脸在跳动的烛火中忽亮忽暗，宛如一位无情的玉面修罗。
云歌叹了口气，“伤到哪里了？”
任凉愣了一下后说，“胳膊上有些小伤，已经用过舅母给的药了，师父和剑飞也用了那药，还想再买一些。”
云歌叫他过来，挽起袖子解开布条，确认伤口全都顺利结痂了，才放心重新包好。
“舅母不懂习武，也知道你有自己的路要走，有必须要报的仇。练武和闯荡有你师父教你，舅母只希望你惜命一些，照顾好自己，别忘了家里还有亲人在等你。”
任凉鼻子一酸，声音闷闷道，“等报了母亲的大仇，我就和妹妹一起安心孝顺舅舅舅母。”
云歌摸了摸他的头，任凉觉得自己已是成人，有点别扭，但还是低头让摸了。
“好了，你也累了一路了，厨房大锅里还有些热水，你洗漱一下休息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
任凉推开正房的门来到院里，转身走了几步，发现无风抱着胳膊站在阴影里，不知是何时来的，应该是把刚才正房的话听全了。
“师父？”
师徒二人走到远离住房的墙根，用微弱的气声交谈。
“亲眼见过你舅舅舅母，我已经放心了。”
任凉知道师父这也是为自己好，但还是辩驳道，“我和妹妹身无长物，与累赘无异，舅母不但救了妹妹的命，还一直真心为我们打算，对我们像亲生孩子一样，绝不可能有坏心。”
无风抬手下压，示意任凉冷静，他没有因为任凉的话产生不悦，对他来说，任凉越知恩和孝顺他才越满意。
“我说过，往后你就是我唯一的传人，我怕你未来遭人利用，所以小心了一分。”
无风略一思忖后道，“我一生无亲无后，常言道自古师徒如父子，你舅舅舅母对你有大恩，我该给他们另备一份谢礼，明日我出门一趟去准备。”
“师父……”
“不必多言，你按我所说早日练成武功，替我把那件事完成，就对得起我所有的付出了。”
……
连日办席的劳累让云歌第二日成功起迟了，睡到日上三竿才睁眼，白鹤明让家里人别吵云歌，在厨房给她留了一份早餐，这就是婆婆的特权，谁都管不着她，想睡到什么时候就睡到什么时候。
云歌洗漱后来到院里，谦湖和谦海已经去上学了，扫盲班的课识字由任茵暂代了一节，算术是谦川教的，任凉则和友人与师父进山练功去了。
云歌配着茶水吃了几块吴珍娘新做的羊奶糕，走到后院看了一番，这会儿正轮到蒋桂花织布，她的手熟练地推着木梁在织布机上穿梭，机器尽头已经卷着很有分量的一大卷布，估摸着有半匹了。
织土布不是简单的活计，准备工作就有一大堆，要从弹棉花搓棉条纺线开始，卷线、染线、浆线之后，把处理好的线缠成纡子，穿过机器一根根整好经线，再一根一根穿好综筘，才算是把准备工作完成，可以正式上机开织了。
目前织布机上织的这匹布是蓝色的，染料用的是山里常见的蓼兰草，这种天然染料便宜易得，是土布最常用的颜色，不过因为各家的染色手法和剂量不一样，所以蓝的有深有浅，没个统一的色调。
蒋桂花看到云歌来了，停下手里的活喊了声娘。
纯宁躺在她腿边的摇篮里玩着自己的手，乖乖的一点也不哭闹。
“你们现在织布的速度怎么样？”
蒋桂花回答，“我和茵姐儿还有大姐姐每日轮换着织，不但轻松，还能同时把线纡子做出来，手熟之后十日就能织出来一匹。”
云歌算了一下，云杜仲去乡下收土布，一匹给价四百八十文，而在苏州府城的铺子里，一匹土布能卖六百文钱，如果把蒋桂花她们织的布直接拿去铺子买，一个月三匹就是一两八钱银子，这是一个很可观的数目了。
云歌听说，在一些十户九纺、十家九织的乡镇，“机杼之声，扎扎盈耳”，一个家庭的主要收入甚至是织女们撑起来的，那里的姑娘嫁人都普遍迟一些，因为娘家要留她们多织布换钱。
不过这样日以继夜的织布也压榨干了她们的身体，很多女子不到四十眼睛就几乎看不清东西了，身体佝偻到连腰都直不起来，赚的钱被她们的爹娘兄弟和丈夫拿去，只把苦果留给她们。
云歌说道，“现在这个速度就可以了，你们每天要读书识字，还要吃饭休息，以后每人每天挑光线好的时候织一个半时辰的布，纺半个时辰的线，多了不许再干，熬坏了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云歌说的很严肃，蒋桂花忙点头说知道了，云歌想了下又说道，“你知道咱们家在苏州府城有铺子，织出来的布直接让谦川每隔两个月去府城送药对账时带过去放在铺子里卖。”
“按说好的分成，去掉给云家那一份，一匹布能赚五百六十四文，到时候我分给你们三人一人一百文，还有二百六十四文留在公中。”
蒋桂花没想到婆婆居然会给织布的人单独分钱，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各房可以开始存私房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