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崔令窈突然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她看得出来，裴玠对于先帝是十分敬重的。
若是先帝知晓这一切，并默许了太后杀母换子的行为，那这让裴玠如何面对先帝？
他这一生，从未得到过来自母亲的爱意，唯有先帝这个生父，在其幼时曾给过他一些温暖。
登基这么多年来，先帝的大祭礼小祭礼，裴玠从来都是十足认真地对待。
或许在外人看来，这是身为一个帝王为了孝名所做的表演。
但崔令窈却觉得，裴玠这些举动里，真心压过了一切。
紫宸殿内，先帝当年题字的匾额还留在那里，甚至崔令窈曾翻阅过裴玠日常所看的一些书册。
有几本上，还有着先帝当年所留的批注。
裴玠翻阅了无数次，似乎自己的父皇还在身边一般。
离渊也曾说过，离镜司是先帝当年搭建出了雏形，并亲手交到了裴玠的手上。
那位一代帝王在自己生命即将走到尽头之时，便已经预料到，一旦他崩逝，上官家的野心将彻底弹压不住。
他为自己年幼的儿子，大昱的新帝，留下了抗争的资本。
这样一个人，如今却在太后一事上，露出了有些狰狞的面目。
裴玠，真的能接受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令窈，我对父皇的印象，其实已经很稀薄了。登基后这么多年，我越发能够感觉到，太后她对我，是没有丝毫母亲对于儿子的疼爱，她可以看着我高热不退，可以看着我落水挣扎求救，她明明就在相距不远的观景台上，却始终未曾挪动过一步。
你还记得你我的第一次互换吗？太后为了撮合裴琰和上官华蕤，故意设计的那场落水戏码。
她知晓我畏水，因为五岁那次落水，我真的差点儿就死了。身边伺候的宫人全都消失不见，明明稳固的护栏，不知为何却是一靠便断裂了。我在跌入水的那瞬间，遥遥看到了她的脸。结果醒来后，她却在我床榻边，一副憔悴劳累的模样。
身边所有人都告诉我，她在我落水昏迷后一直不眠不休地守在床榻边，所有人都说她对我关怀备至，甚至父皇也因此夸赞她为母心慈。那时候，我甚至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自己看错了。那个人，根本不是她，或者是我落水后出现了幻觉。”
毕竟在旁人眼中，太后没有任何要害自己亲儿子的必要。
就算她刚新添了一位皇子，可谁会嫌弃自己膝下子嗣多吗？
尤其是当时先帝的身子一年不如一年，若真出了什么事，那自然还是大一些的皇子更有希望。
“因为她根本不爱我，所以父皇对我的那些好，我就倍加珍惜。哪怕他已经去了那么多年，我依旧执着地留下当年的一事一物，不是为了旁人所夸赞的纯孝之名，而是为了支撑着自己能够一步步走下去。”
年少登基的新帝，野心勃勃的太后，本就稀薄的母子之情在权力面前被压缩得更是所剩无几。
那时候的裴玠，甚至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不知道再睁眼的时候，自己还坐不坐在这龙椅上。
当时唯一陪伴他的，只有离镜司。
而离镜司，是先帝留下的，他自然也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这他曾唯一得到的亲情。
“无论先帝做过什么，他对您的疼爱之心，总不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