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的难产必然是有隐情的!
她不信老夫人全然不知。
娘亲有孕之时,府中中馈可都在她手中的。
她若全然不知,那可真对不起她伯爵府老夫人的名声和手段了。
裴玠只静静坐在那里看着崔令窈。
他并未安慰她让其不要哭,更没有说出所谓的你没错不要内疚之类的言语。
裴玠清楚地明白,此时的崔令窈并不需要这些。
她很聪明,她的聪明足以告诉她,那时的她不过是个稚童,就算发现了端倪,她也根本什么都做不了。
而且,崔玿将军夫妇若是活着,也只会欣慰于她健康平安地长大,聪明地在这座大宅中保全了自身。
他们不会觉得她认贼为亲,更不会觉得她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她已经在自己能力范畴中做到了最好。
可明白是一回事,人的感情是不因为明白与否而驱使的。
“我刚登基的时候,总觉得孤立无援,甚至很长一段时间很厌恶这个位子。成了皇帝后,周遭所有人仿佛都突然变了模样。母后之前对我虽然不是十足十的亲厚,可到底还是有几分笑模样的。可等我成为皇帝后,她突然变得冷漠,变得疏远。我同她说每一句话,她都会用审视乃至怀疑的眼神看向我。权力,横亘在我们之间,再也无法消弭。”
裴玠突然说起了他的事。
他没有自称朕,而是用了我。
透过朦胧的氤氲,崔令窈抬头望向他。
“那年是我登基的第二年,我习惯了自称朕,习惯了母后唤朕一声皇帝,习惯了失去自己的名字,成为了一个高高在上的符号。七月十五日,我记得很清楚,那晚的月亮很圆,我突发高热,意识模糊,呓语不断。
母后说,我是因着邪祟入体,方才会在这个日子里高热不退。太医署的人开了药,她却未曾让人给我喂下,只是找了玄浑真人来,在紫宸殿外祝祷驱邪。
我当时也是难受得很,不停唤着母后。
可她说,我是天子,龙气庇护,必然会逢凶化吉。
我如今想来只觉得可笑。龙气庇护便可以不吃药了吗?我身上那日你在仁寿宫刺下的伤口,到现在还未曾完全好全,要按这么说,我该刀枪不侵才是。那还要太医署那群太医做什么,反正有龙气便够了。
最后,是奉国公连夜入宫和母后说了许久的话,那碗早就熬好的汤药才送进了寝殿。
其实某种程度上说,奉国公也算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知晓,奉国公那么做,是因为当时的上官家不能承担这件事的后果。母后虽然垂帘听政多年,但她其实并不是个多聪明的人。奉国公,才是上官家真正的根基和柱石。
多么可笑而又滑稽,就是这样一个眼中钉从母后手里救了我的性命。说起来,我们两个也真是倒霉到了一起。成阳伯老夫人不给你喝药,太后也拖着不给我喝药。可最终,我们都未曾让她们如愿,不是吗?”
就像崔令窈不愿称呼老夫人为祖母,话语的最后,裴玠也不想称呼太后为母后。
轻轻眨动了两下羽睫,崔令窈感觉眼前的裴玠看得似乎更真切了一些。
这其实只是他们第二次见面,但裴玠却在她面前前所未有的清晰了起来。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同你比惨,崔令窈,我只是想告诉你,你已经在你的能力范畴之内做到了最好。任何人来做,也不会更好了。人不是天生冷血,生下来便会怀疑自己身边的血脉亲人,都是在一次次失望、一次次碰壁后才会明白过来。而如今,也是你发现的最好时机。你拥有了可以亲手去报复的能力,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