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季节(中)
三亚的空气比林淑芬想象的更潮湿,带着咸腥的海风味。火车站外,摩的司机们操着浓重的口音招揽生意。她紧了紧肩上的帆布包,按照手机地图的指引走向公交站。
出租屋是出发前在网上联系好的,位于郊区一栋老旧居民楼的顶层。房东是个满脸皱纹的海南老太太,只会说几句蹩脚的普通话。
\"一个月,八百。\"老太太伸出两根手指比划,\"押金,两百。\"
房间比照片上看起来更简陋:一张铁架床,一个掉漆的衣柜,塑料板凳和小方桌。但窗户很大,望出去能看见远处的海平面。林淑芬摸了摸粗糙的墙壁,突然笑了——这是完全属于她的空间,不需要考虑任何人的喜好。
她花了一下午打扫卫生,用抹布擦了三遍地,直到水泥地面泛出光亮。傍晚时分,她下楼买了碗抱罗粉,坐在小桌前慢慢吃。粉汤的鲜香在口中蔓延,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十年来第一次没人催促她快点吃完去做家务。
夜里,陌生的环境让她辗转难眠。远处海浪的声音隐约可闻,像某种温柔的呼唤。林淑芬起身拉开窗帘,月光如水般倾泻而入。她想起离婚前的最后一个结婚纪念日,张建国喝得烂醉回家,吐得满地都是。她跪在地上清理到凌晨,而他早已鼾声如雷。
\"都过去了。\"她轻声对自己说,月光在她脸上投下淡淡的银辉。
清晨六点,林淑芬就背着编织袋出门了。她穿着从老家带来的旧运动鞋,头上戴着草帽,手里拿着一个铁钩——这是她从网上学来的\"专业装备\"。
小区后门的垃圾站是她的第一站。几个分类垃圾桶前,已经有两三个老人弯腰翻找。林淑芬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新来的?\"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头抬眼打量她。
\"嗯,昨天刚到。\"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
老头没再说话,专心翻找易拉罐。林淑芬深吸一口气,也开始工作。塑料瓶、易拉罐、纸箱她按照网上查的价格表分类装袋。刚开始碰到油腻的餐盒还会皱眉,半小时后已经能面不改色地从垃圾堆里挑出可回收物。
到上午九点,她的编织袋已经装了大半。按照手机地图,她找到了三公里外的废品收购站。
\"两块五一斤。\"收购站的老板娘头也不抬地说。
林淑芬把分类好的废品一一过秤。塑料瓶32斤,纸板5斤,易拉罐2斤总共二十八块六毛。老板娘数出皱巴巴的钞票递给她时,她突然想起年轻时在纺织厂领第一份工资的情景——同样粗糙的触感,却是完全不同的心情。
回出租屋的路上,林淑芬在小本子上记下今天的收获。根据她的计算,每天只要能捡到价值三十元的废品,一个月就能覆盖房租。剩下的生活费,她打算靠卖东北带来的手工鞋垫补贴。
路过一家五金店时,她花十五元买了辆二手小推车。明天开始,她能收集更多废品了。
第三天傍晚,林淑芬正在整理一天的\"战利品\",手机突然响起。是小磊。
\"妈,你到三亚好几天了,怎么都不发个消息?\"儿子的声音透着担忧。
\"忙着熟悉环境呢。\"林淑芬用肩膀夹着手机,手上继续捆扎纸板,\"这边天气很好,我租的房子能看到海。\"
\"你真去捡废品了?\"小磊的声音突然低沉。
林淑芬的手停顿了一下:\"嗯,挺有意思的,还能锻炼身体。\"
\"妈!\"小磊几乎是在吼了,\"你知道邻居们都怎么说吗?说我这个儿子不孝顺,让老妈去捡垃圾!\"
林淑芬把手机拿远了些,等儿子的情绪平复:\"小磊,妈做这个是因为想活动筋骨,不是缺钱。你知道我一辈子闲不住。\"
\"那也不能太丢人了。\"小磊嘟囔着。
\"丢人?\"林淑芬的声音冷了下来,\"靠双手劳动有什么丢人的?比你爸那种丢下老婆孩子搞外遇强多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
\"对不起,妈。\"小磊最终说,\"我只是担心你。\"
\"妈知道。\"林淑芬的语气软了下来,\"周末我给你寄点三亚特产。\"
挂断电话后,林淑芬站在窗前发呆。远处海面上,一艘渔船正缓缓驶向夕阳。她想起小磊六岁时,有次放学回家哭着说同学笑他妈妈是\"扫大街的\"。那时她在环卫所工作,确实每天清晨都要扫马路。
\"扫大街怎么了?\"年轻的林淑芬蹲下来擦掉儿子的眼泪,\"没有妈妈扫大街,你们上学路上全是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