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没有女儿的信息,老赵不可能没想法,可这个想法又无法诉说。
抱怨女儿吗?可是抱怨与否,她就是没有任何说法,就算抱怨又能怎样呢?除了会让彼此之间产生更多的隔阂,反感情绪更甚,还能有什么。况且,如果女儿是有意的,肯定是早就有所准备的,问她,最多轻描淡写地说一句:“我忘了。”然而这背后真正的原因,作为父亲的自己心里难道没数吗?怎么可能不清楚不明白呢?毕竟和任老师在一起搭伙是事实。再说了,有问的必要吗?和别人说?就更没意思了,除了看你的笑话,无一好处。
家,从来就不是能够单纯依靠讲道理来解决矛盾的场所。
也许,女儿真的只是忘记了吧,老赵只能这般自我安慰着。
归根结底,问题的症结其实在于自身。回首过去这几十年,老赵一直都在竭尽全力地为家庭、为女儿拼搏奋进着,一直以为,只要自己工作干好了,家里人就安心,工资挣多了,家里的生活条件就好,自己就尽到了敬老爱幼的责任,这也是自己做为儿子、丈夫和父亲必须要努力的目标。然而,却不经意间疏忽了与家人之间至关重要的亲情交流。
事实上,亲情,它并非仅仅因为血缘关系就能温暖、和谐。如果用一种不太恰当但却形象的比喻来形容,那么亲情就宛如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它固然独一无二的珍稀,但同时也极其脆弱易碎。因此,必须要精心呵护,无微不至地关怀照顾。否则,稍有不慎,这块宝玉便可能出现裂痕。而一旦裂痕产生,想要将其完美修复如初,可谓难如登天。这是老赵大半辈子维系亲情关系的经历中,最大的感悟。
从过生日前开始,任老师有意回避着关于老赵女儿的所有话题。这一点,老赵还是很满意的,关系再亲密的两个人,即使是夫妻,思想也不可能完全是同步的。老赵对待这一类事的原则是,自己脑子里的事,如果没有想明白,想透彻,就不会用语言或者情绪来表达,更不想让别人的看法干扰自己的思考。思考,是属于自己最后的一块净土,一旦说自己脑子里盘旋萦绕的问题,想明白了,需要向外界表达,就会全盘端出,要么征求意见,要么主动沟通,要么就按自己的想法做了。而任老师明明知道老赵的心结,却不去触动他那个最敏感的神经。老赵以为,这才是理解的天花板。
其实,对于家庭来说,好多事,过了就过了,不能深究,也不能细想,斤斤计较只能是矛盾的催化剂。所以,尽管老赵对女儿的不闻不问有想法,也只是想想而已。
周六吃过早饭,任老师非要拉着老赵去玫瑰花海:“天气这么好,又不是很热,我们去花海转一圈,权当是散心和锻炼好吗?”
老赵无法拒绝,就和任老师去了。但车刚停到玫瑰花园大门口,老赵的电话响了,是老同事叶俊生打来的。
叶俊生比老赵大十岁,两个人原来都曾在c市公司上班,后来老赵调走了,再后来他也退休了,随儿子一起去了w市生活。但这些年来,两个人的联系一直有,虽说一年见不了一次面。
但这次却是不同,没有了往日的开朗:“兄弟,有个不太好的事情,老婆子不在了。”
“啥?什么时间的事?”老赵很是惊讶。
“昨天晚上,大概七点多,”老叶说。
“节哀顺变,老哥。”老赵看了一下时间:“我现在就过去。”
老太太和老周的事情,他都是来了的,何况这么多年两个人的友情,老叶这么大的事,老赵必须要过去的。
“不用不用,不是要你来。只是现在这个事有点麻烦,我不知道怎么弄,想让你给出个主意。”老叶很疲惫的说。
“你说老哥。”老赵说。
说了半天,老赵算是听明白了原委:老叶的第一个老伴,刚过五十就因病去世了,现在这个老伴是二婚。不是搭伴过日子的那种,而是正式领证还请了亲友们的。谁知道,结婚的第三个年头,这新老伴就突然查出了肺癌,还是小细胞肺癌的晚期。这就开始治病,拖了三年,还是没有抵抗过病魔,老叶就再一次没有了老伴。
问题是怎么给这个老伴发丧。老叶有两个儿子,新老伴老乔有两个闺女,都已经成了家。老叶和老乔两个人结婚的时候,是把以后的事情说清楚了的,老乔是正式嫁入老叶家,女方亲友、儿女都是同意的。但是,现在老乔的两个闺女,却突然提出要把他妈和他们的亲生父亲合葬,这就让老叶犯难了。
按道理讲,老乔是老叶明媒正娶办了正式手续的。何况这些年,老叶也是尽心尽力的想办法为老乔治病。为了治病,还各自都把自己的房子卖了,两个人租了个房子住。老叶的心里,毕竟也是陪自己过了几年日子的,应该由他来给新老伴办这个丧礼,这是名正言顺也是应该的。但老乔去了后,两个姑娘并没有和老叶商量,而是按照当地风俗,直接把老乔拉到了大女儿家,搭起了灵棚,而且,还以李氏遗孀(前夫姓李)的名义发了唁讯。
按照病危时商量好的,主灵堂是要放在殡仪馆的。按老叶的说法,租的房子不适合发丧。所以,老乔在医院里咽了气,一帮女眷就手忙脚乱的擦试身体、更衣,老叶自己就急匆匆的先回去准备了。可等了半天,却没人来,再打电话才知道,两个姑娘把人已弄回了大女儿家,所以,老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说这事情弄的,我都没办法向你张口说。”老叶说。
老赵也觉得有些奇葩:“既然姑娘已经这么办了,死者为大,发丧期间,你再去争这个牛大角长,没有多少必要。你看这样行不行?就按人家亲生姑娘的想法办吧。但是,你得把话给她们说清楚,丧事期间,你和儿子就是亲友,事情办完,你也给他们说一声,以后的祭奠、扫墓之类的事,你就不管了。你看这样行不行?”老赵说。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又怕别人说怕花钱不发丧,你说我弄的什么事?”
“不说了,见面再说吧。”老赵说。
任老师站在旁边等老赵。老赵接完电话说:“老同事的老伴不在了。”
“你不去吗?”任老师偏着头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