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在外面停留的时间实际上并不长。即便在那一刻内心的荒草恣意生长,燃烧成熊熊火焰,但终究难以抵御一年之中最为严寒的季节。更何况此时已是夜深,寒冷的程度更是超乎想象。不要说那冷风呼啸、肆意横行的广袤旷野了,就算是坐在已经熄火的汽车里,寒气也能穿透衣物直抵骨髓,冻得人瑟瑟发抖。何况,不再年轻且矜持的两个人,怎么会轻易撞碎年轮和经历所赐的坚硬外壳。
回家的路上,沉默无语。
方才在夜幕下荒野中所展现出的那种自然且放纵的狂热情感,随着城市灯火逐渐明亮起来,竟也开始莫名其妙地收敛了,显得格外内敛。仿佛光明,始终都是人们真实内心情感的隔离网,一旦置身于大众视野,靠近繁华喧嚣之地,便会不由自主地将自己紧紧包裹住,不让那份炽热轻易示人。
依旧是任老师率先打破了沉默。她轻声问道:“不高兴了吗?”不得不说,女人的脑回路真是清奇得让人难以捉摸,无论怎样回答都会是一个坑。
老赵微微一怔,随即淡定地说道:“哪有的事啊!”他一边说着,一边点燃了香烟,试图用烟雾来掩盖自己内心的慌乱。
任老师再次开口说道:“我还以为,打扰到了你呢。只是突然很怀念小时候看到过的那些星星,可总觉得没有小时候那么亮了。”她的声音虽然轻柔细小,但每一个字都如同清澈的溪流一般,清晰地传入老赵的耳中。
开什么玩笑!且不说这意想不到的福利,就算你只是稍稍使个眼色,恐怕前来排队献殷勤的人都能挤破脑袋。然而,此刻的老赵还是故作镇定:“怎么会呢,反正我也是个闲人。”
再度陷入了寂静,唯有一阵微不可察的叹息声轻轻响起。窗外的路灯,急切的扑面而来,又迅速的一闪而过,来不及细看,已在身后。如同心中那压在心底的话,来不及想好怎么说,又过了那个语境。
老赵把车驶入了小区,径直开到了任老师家所在的楼下。坐在后排的任老师忽然又出声:“转过来,我给你擦擦,今天我可是化了妆的。”
老赵慢慢地扭过头。坐在后排中间的任老师那双眼眸犹如一汪湖水般清澈透明,静静地凝视着自己。她拿着卸妆纸巾,轻轻地在了老赵的嘴唇上仔细地擦拭起来,一下接着一下,仿佛要将所有的痕迹抹去的同时也牢牢的印入脑海。随后,她又从包里掏出一张湿巾:“擦擦脸吧。”
不再犹豫地开门下车:“晚安,谢谢你陪伴,新年快乐。”没有丝毫留恋似的,甚至都不曾回过头来看一眼。
老赵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禁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他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仿佛想要把内心的烦闷全都吐出来一般。待心情稍微平复之后,才缓缓地启动车子,朝着自家楼下驶去。停好车他并没有急着下车上楼回家,而是转而上了副驾驶座。
伸手打开了遮阳板和车内的顶灯,柔和的灯光照亮了车内。他凑近镜子,开始仔仔细细地端详起自己的面容来,头发花白,隐隐约约的胡茬也有几根闪着银光,细碎的皱纹不只是眼角有,还有几处不太明了的老年斑。怎么看,都是一张苍桑的老脸。
再次拿起那张已经用过的湿巾,再次认真而擦拭着脸,不只是放过任何一点可能的留痕,还想让刚才发热的脑袋冷静。
又抽了了一支烟,老赵准备下车回家,微信提示音响起,掏出手机一看,是任老师的:“主驾背兜里有个东西,别忘了拿。”老赵心头一动,赶忙按照提示翻找起来。果然,主座背兜里有一个精美的小纸袋。
拆开纸袋,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巧玲珑、黄色缎面的精美盒子。轻轻打开盒盖,一块温润洁白的平安无事玉牌展现在眼前。与此同时,任老师的新消息再次而至:“儿子考上大学那年去新疆玩买的,我不懂玉,只是看着好看就买了,送给你戴着玩吧。新年礼物,不准不收。”
去 g市回来后任老师转来的钱,老赵起初本想留下两千,亲兄弟明算账的好。但退回去的钱任老师执意不肯收,无奈之下,他只得态度强硬:“什么意思?花钱买心安还是看不起人?”虽说平日里老赵连抽合烟都得精打细算,可这种便宜,老赵坚决不占。
把玩着手中的玉,老赵再一次深深领略到了任老师心思的缜密入微,以及她骨子里的那种傲气。或许是不愿亏欠别人吧。可这个两不相欠,还是有点牵强附会,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老赵对玉石有着近乎痴迷的喜爱,但他并不精通,算不上真正的玩家。可手中这一块质地细腻温润、色泽纯净洁白、表面泛着淡淡油脂光泽的美玉,绝非像任老师所说的那样普通平常。
有些烫手了。
静静地把玩欣赏了一会儿,老赵下车回家。老周、老太太和外孙早睡了,只是走廊里的夜灯还开着,这是老周的习惯,只要是家人有一个未归,那灯注定是亮着的。
任老师的信息却一直没有回。老赵还没有想好。而任老师却心情愉悦极了,卸了妆,洗了澡,还趴在梳妆镜前细细的瞅了自己半天,眼角的鱼尾纹己隐隐可见,但天生丽质的脸还是那么清丽可人。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由扑哧一笑:不知道放在老赵车里的玉他看见了没有?明明四十多岁的人了,怎么还干出这么调皮的事来?
也是这天下午,杨国庆再次见到了马大夫,却不是两个人常常约会的马大夫家,而是某个住宅区的民宿钟点房里。
杨国庆衣冠整洁地坐在沙发上抽烟,脸色阴沉的能挤出水来,而马大夫却刚刚出浴,裹着浴巾,跨坐在沙发扶手上,一边拔弄着尚未干透的头发,一边媚眼如丝地看着杨国庆:“怎么?分手p也不打一个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