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老赵悠悠转醒。眯着眼睛,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正和衣躺在沙发上。
老赵努力回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但脑海中只有模糊的片段——好像是来到了老宋的饭馆。至于其他的细节,任凭他怎么绞尽脑汁去回忆,都是一片空白。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断片”?喝的不多,只是快了,半小时半斤酒下肚,谁让碰上老委这个酒疯子呢?
缓缓坐起身来,揉了揉太阳穴,感觉嘴巴发苦、眼睛酸涩、脑袋嗡嗡作响,身体更是到处疼痛。环顾四周,那些熟悉的摆设渐渐让他想起这里确实是老宋的饭馆。接着,一些记忆碎片开始慢慢拼凑起来,记起了昨晚是来调解老委和钱志东吵架的。
天色尚未大亮。年轻时喝醉,不到中午时分,是根本不可能从酒醉中醒来的,心中不禁感叹:“唉,看来真是老了。”
强忍着各种不适,老赵起来,摇摇晃晃地去了厕所。天大地大,尿尿最大。又顺便在各个包厢里巡视了一圈。二楼五个包厢的沙发上都躺着人,显然都宿醉未归。就连老委也不例外,竟然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老赵轻手轻脚地下楼,老宋正躺在门厅的沙发上睡得香甜,而大门却从外面锁住了,无法出去。
老赵无奈地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雾顺着喉咙进入肺部,带来一阵强烈的晕眩感。不过这种晕眩反而让他的头脑瞬间清醒了不少。忍不住走到窗前,隔着玻璃向外张望。自己的车子静静地停在外面,突然想起昨天是和任老师一起过来的。任老师去哪儿了呢?想必是已经先行离开了吧。
手机有信息提示。划开屏幕,置顶的未读是老周的:“怎么又喝酒去了?小姐在等。”还是昨晚的。还有一段语音消息,不过是自己发送的,便直接跳过不听。然而,当看到老婆回复的仅仅只有简短的三个字——“少喝点”时,还是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那段语音。
从手机里传出的居然不是自己的声音,而是老委的:“嫂子,我是老委,哥和我们在一起呢,您放心哈!”
再就是任老师刚发来的信息:“醒了吗?”
老赵回复:“刚醒。你在哪儿?”很快,对方回应道:“我昨晚打车回家了。吃早餐了吗?”他如实回答:“嗯。没吃,出不去,被锁在店里了。”任老师又问:“想吃什么?给你送过去。”他连忙推辞道:“不用。他们都还没醒呢。”任老师又说:“好。记得吃早饭。”他回道:“好。”
正聊得起劲,一旁的老宋悠悠转醒,一边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边嘟囔着:“起这么早啊?和谁聊天?”随即起身,泡了两杯“春尖”茶。
漱漱口,再喝一口茶,肚子里舒适一些。老赵问道:“都醉了?”
老宋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老委那次喝酒不那个屌样?”却转了话头:“任冰人怎么跟你在一起?”
老赵没好气地反问道:“咋了?你难不成有啥想法?”老宋嘿嘿一笑,调侃道:“哪能啊,那可是有名的冷面罗刹。对你那个温柔劲,真是少见呐!”
只记得任老师进来过,记不起说过什么:“啥时候走的。”
“叫你不走,打的,和我老婆一路。”老宋说。
有了动静,陆陆续续都醒了,都是相互尬笑,一群老汉还少年狂。老委还要喝,让老宋上菜:“快两年不见老赵了,没喝饱。”
老赵向其它人挤眼,有人说:“不怕孙子拨胡子了?”老委就蔫了。
老宋从后门出去开了大门,一群人摇摇晃晃的去吃牛肉面,约定元旦聚会。出门就分别走了,老委不走,孙子真打了电话,奶凶奶凶的,还是走了。
店里却有人等。
钱志东和吴丽,难得周末没睡懒觉。
钱志广热情依旧,吴丽却有些神情闪烁,说几句不咸不淡的话,钱志东说:“赵哥,昨晚照片的事?”
老赵看老宋。老宋就说了老委举过手机。
老赵就打了电话,免提:“老委,到哪了?”
“马上到家,咋了?”老委说。
“闲的没事拍什么照片?”老赵也不客气。
“我蛋疼。吓他们的,日通了和我何干?”老委爆着粗口。
“回来。”老赵怕再说出什么惊天壮言。
“真没有。”老委嘟囔。
“不行。麻溜些。”老赵说。
老委进门,吊个脸,不看别人一眼,手机向老赵一递。手机没密码,屏都是花的,不知道用了多少年。老赵不看:“到此为止?”
“你说了算。”转身走了。
钱志东一脸媚相:“谢赵哥了。”
吴丽却说:“应该看一看。”
老赵怒了,却笑了:“两个办法,找警察去抓他,来得及。或者拿钱去买,我说了算。那个划算?”
转身拂袖而去,税款怎么养活这种蠢货。
然后回家,回家挨骂,再上床睡觉。
自家的床真好。
小外孙来捣乱,老赵突然想起一副恶人面孔的老委被孙子拔胡子是个什么表情,兀自笑了。
下午,再次领孙子出门,依旧在条椅上抽烟,任老师来了。
“过来,宝贝,奶奶给你个好东西。”任老师拿出一个天蓝色的小汽车。
外孙看了一眼老赵,老赵假装没听见,小外孙还是拿了:“谢谢阿姨。”小家伙独爱汽车玩具,大的小的,各种颜色各种功能的,没有二百也有一百多个。还常常说长大了买个劳斯莱斯带姥姥去旅游,把老周乐的:“为啥不带姥爷?”小家伙一本正经:“姥爷不是有车吗?”
任老师尴尬,老赵说:“夸你年轻。”
“你那些战友真有意思。叫我小……”后面的词却说不出口。
老赵不接话。
任老师又说:“和吴丽有关?这个贱货…”
手机又响,是老周的:“回来吧,小姐和小青来了。”
老赵就起身:“家里来人,回了。走,回家。”却是招呼小外孙。任老师也说:“我也回了。明天几点走?”
“十点吧。”老赵说。
“我去加油。”任老师却没有挪步:这个死人。昨晚好像是那个老宋叫小嫂子来着,好多年没人叫嫂子了。生疏但脸热,心里还是美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