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晚饭,老周洗碗拖地的事忙完了,才有时间搭理小外孙,而老赵也同样才有空开始刷手机。
其实,对于老年人来说,手机就是一个能发出声响出现图像的玩具。打电话吧,打给谁,谁联系你,自家的孩子一个月都打不了一次,何况其它人。搞的不好,不是让诈骗电话骗的血本无归,就是让无良广告哄的欲哭无泪。就是刷视频,也说不准兜里的几个退休费全“打赏”了。这也是老赵不刷视频的原因之一,所以,绝大多数的时候手机是没有声响的。
按提示音打开微信,有任老师的未读信息。点开,第一条也是个图片,害羞脸红的那种,属于秒回。还不笨,老赵心想。第二条是文字:我自己回家了。间隔不过半小时。第三条还是文字,长些:“赵哥,给你添麻烦了。说好请你吃饭的,但出门后有了变化且无法分身,很是抱歉,后会有期。”
老赵想了想,回复到:“我尽力吧。再不要找别人,特别是花钱办事的那种。”发出去了,又觉得不妥,撤了回来改成:“我尽力。”
任老师孩子的事和她说的完全是两回事,孩子是通过专试面试进的华能,属于总部统一招聘的那种,下基层是必须的过程,刚好分回来实习而己。所以,实习结束不是能不能进g市公司机关的事,而是去华能总部那个部门和其它省级机关。只是孩子有些内向,有些误解且没有和家人沟通明白而已。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再花钱找关系调转,确实有这个想法也应该是明确去哪里或者工作稳定以后的事。
但老赵不想现在就把话说明白,说了任老师和孩子不见得能听进去,还扫了杨国庆的面子。许多人在牵扯自身利益的时候就当局者迷了,思维惯性还停留在“人情”上,以为有关系就有人情,花钱就能找到关系。岂不知对于普通人来说,能花钱找上的关系,根本就不是关系,一个眼里只有蝇头小利的人能有多大能耐?现实中的人情是以“利”为基础的,连保安都要大学文凭的当下,1+1大于2的账人人会算,那么,这个“利”首先是付出必须大于予计收益的,没有便宜可占的关系至少也得是“潜力股”才行。
任老师回复得很快,然而信息里仅仅只有一个问号。老赵望着这个孤零零的问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正当他思考措辞时,新的消息提示音响起——又是来自任老师的语音申请。
老赵犹豫片刻后,还是点击了接通按钮。任老师的声音有些疲惫不堪:“赵哥好,我这个人心直口快,不会说话。孩子的事情是我眼下最为重要的,只要您能帮我把这件事儿给办妥,我绝对不食言。要不我微信上”
老赵敏锐地察觉到任老师的语气有些异样,忙打断她的话问道:“不需要,不需要。你咋啦?不会是没去吃饭不高兴了吧?”
可电话那头却陷入了沉默之中。
老赵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我抓紧询问,结果第一时间会告诉你的,别乱想。早点儿歇息吧。”
“好…的,谢谢…。再见。”老赵分明听到了从电话另一端传来的隐隐约约压抑的哭泣声。老赵的心里就猛地颤动了一下,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
对于一个仅仅才见过两次面的女性,老赵实在提不起兴致去探寻她究竟正在经历着什么样的事情。毕竟,成年人的世界中,每个人展现在他人面前的,虽然都是一副光鲜亮丽、风光无限的模样,但又有谁知道在这表象背后,隐藏着多少难以言语的琐碎与不堪,那个人的生活不是一地鸡毛呢?所谓的酸甜苦辣,无一不是自身与这个纷繁复杂的社会相互碰撞所产生的必然结果。因此,无论最终收获怎样的结果,都只能由当事人独自默默承受。
更何况,老赵自己这边也是麻烦事一桩接着一桩,他甚至连找个倾诉对象都无从寻觅。所以,即便敏锐地察觉到了任老师此刻情绪颇为低落,心中也不过是稍稍闪过那么一丝念头罢了。
就在这时,不知为何,杨国庆曾经说过的那句话突然涌上了老赵的心头——“帮你挣钱”。
老赵不禁开始懊悔起来,当初怎么就一时冲动选择回来呢?如果没有回来,也就不至于跟物业公司闹得不愉快,更不会因为这场冲突而住进医院;若没有回来,自然也无需费心去和诸葛青面谈;要是没遇到这些事,当然也就不会和杨国庆一起喝酒,更不会牵扯上任老师这摊子事儿然而,细细想来,这一连串发生的事情,桩桩件件不是在替旁人排忧解难,就是自己无法回避。可是到头来,又有谁能够真正设身处地地为他老赵着想,帮助化解他的种种烦恼呢?
想着想着,老赵那颗原本还算平静的心就躁动起来,屁股下面像长了刺一般再也坐不住了。
此时,老太太正半躺在沙发上,双眼紧闭,脑袋也微微歪斜着,看似已经沉浸在了甜美的梦乡之中。然而,老赵心里却清楚得很——别看老太太现在一副熟睡的模样,但只要关掉正在播放节目的电视机,她保证会瞬间睁开眼睛。
而老周则正抱着小外孙,手中拿着一本厚厚的故事书,认认真真地讲着故事。
“我出去溜一圈。”老赵一边说着,一边穿衣服。老周只是抬起眼皮,淡淡地瞥了老赵一眼:“不冷么?”便又重新低下头去,继续给外孙念起了故事。
老赵来到户外时,一股清冷的寒风扑面而来,他不禁打了个寒颤,但还是出了小区,在临街的人行道上踱步。
冬季傍晚时分的 c 市,显得格外宁静和寂寥。放眼望去,街道两旁的路灯宛如忠实的卫士,静静地伫立在那里,散发着昏黄的光芒。路边的树木,只剩下光秃秃的枝丫在风中扭动着,仿佛在向夜色中精灵发出无声的邀请。而街边的那些店铺,尽管店门口的灯牌都亮堂堂地闪烁着,但无论是饭馆还是百货铺,无一不是冷冷清清,门可罗雀。偶尔有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经过,也是脚步匆忙,不愿在这寒夜里多做停留,整个城市似乎沉浸在一片静谧之中。只有若隐若现的风声、偶尔路过的车辆行驶声打破这份寂静。天空中没有星星闪烁,只有一轮冷月高悬,洒下清冷的光辉,给这寒冬的夜晚增添了一丝寒意。
老赵在人行道上不紧不慢的走着,高腰棉鞋,厚防寒服,毛围巾足以抵挡这寒意。走到头再折回来,坐在长条椅上抽一支烟,就该回家了,这也是老赵平时散步的路线。
当老赵坐在条椅上的时候,身后临街住宅楼七楼的某一个阳台上,一个弧单的身影正默默地看着窗外,看着老赵孤单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