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十下午午睡起来,老赵对老周说:“我出去转转。”老周瞪了一眼:“早该出去了。老委没了,你的魂也不见了。”老赵没言声,临出门,老周又说:“少喝酒,少抽烟,多聊天。”
酒是决计不再喝了,送老委走那天,和杨国庆几个,坐了一下午,其实没喝多少酒,十个人三瓶,还有少一半倒地上了,祭奠了,每个人端杯的时候都要意思一下,老赵却醉的不省人事了,还是别人扶回家的。连老委的死因都说是梗了,连一个酒字都不敢向老周提。聊天也没地方去,上班者如杨国庆们都上班去了,闲的人是有,可这大过年的去给人家说我战友不在了心情不好吗,幸福和快乐是可以分享的,唯独痛苦和烦恼是不可以的。
只是想出去走走。
还是带外孙来的那个地方,小区门前的绿化带。天气晴朗,阳光正好,还没有风。静静地坐在条椅上,默默地抽烟。
心里好像有许多的念头,却又都是一闪而过,过去的,现在的,他人的,自己的,都有,却不想细想。
马路上不时有车驶过,经过时急速而来,轰鸣震耳,过后又是安静如常,只是一辆过去又来一辆,只是路还是那个路,车不是那个车罢了。人生也不是如此吗,在某一个节点,不过是来来往往而已。
光秃秃的树枝上,不时有一群麻雀跳来跳去,一会飞走,一会又飞来,是不是原来那些无从知晓,亦或是又从别处飞来的另外一群。多几只少几只也不知,但飞来飞去,跳来跳去却不会变。芸芸众生的人生又何尝不是?在一起的不过是熟识的那一伙,总有个别的离去,也有新的加入,都是正常不过的事。
……
陆陆续续有带孙子出来散步的,时间久了,都是面熟,少不了打个招呼,如树上的麻雀,来了,就聚一阵,该归巢了,各回各家。
老马也来了,还有老伴,一个人带一个孙子。看见老赵,老马还打趣:“过年好呀,赵哥。乍一个年过的精神不振了。”
老赵笑笑:“可能酒喝多了。”
老马随口说:“听说前几天有个看门的老汉喝死了,几天了都没人发现。”
小城真小,才多久就传遍了,虽说以讹传讹,早已不是原本的样子,但老赵认定说的是老委,可又不想多说:“过年出门少,我还没有听说。”
老马的儿媳妇也来了,给孩子送衣服,婆媳俩亲亲热热的,还挨着坐在一起,说着关于孩子的话。
老赵看着,想着,一丝暖意就不觉涌上心头,人生一世,常说的是家和万事兴,可和字好写,做起却是不易。那个家的“和”不是一点一滴的小事堆砌起来的?有碰撞,有矛盾都是正常不过的,只是有些人家,碰撞过了反而更亲密,有些人家却成了一辈子消不了的隔阂。
手机响了,任老师要回来,还发了好几个“!”,思忖一阵回了个好。再翻看手机,却发现有晓敏的信息,不过是大年初二发的信息,很简单,也是常见的新年快乐图片,老赵只是看了好一阵,却没有回。
还有老周的,却是十分钟前:“下午想吃什么。”通常,这样的问话老赵都是随手两个字:“随便。”可今天却写了一串:“素粉汤吧,有没有需要买的东西?”
老周回话:“没有。早点回家。”
晚上十点,老赵又要出门。老周问:“这么晚了,又去哪?”
“车站接个朋友,你们早点睡吧。”老周又嘟囔:“路上慢点,也不知道是哪来的皇帝国戚,大晚上的要一个老汉去接站。”
虽说快二十天了没有见过面,却如两小时前还在一起一般,只是相视一笑。一上车就问:“你咋了,别人过年长肉,你咋好像瘦了?”任老师没有想到,几天不见,老赵完全脱像(当地方言,和原来的面容模样不一致)了,还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
老赵难得的开起了玩笑:“你又没称过。”转而又说:“晚饭吃的啥?”
任老师在后排轻轻捶了一下老赵的肩膀:“火车上的饭没吃。”
“这大过年的,饭馆也不开门。咋办?”老赵问。
“饭馆肯定有开的。转转呗,有什么吃什么。行不?”任老师不想马上回家,回去了说不定这个木头转身就不见了,还不如现在这样,至少能感受到他的气息。
转了好几条街,终于看到有一家烤肉店还亮着灯,推开门准备进去,才发现人还不少,但大多是年轻人,似他们这个年龄的却没有。不等老赵开口,任老师就说:“你回车上等一会,我去买。”转头又对老板说:“来二十个大串,原味,再烤两个饼,带走的。”
老赵回了车上,不到十分钟,任老师提着袋子出来了。一上车任老师就笑:“c市还真是小,看见了好几个学生。”
老赵却是专心开车。
到了家门口,任老师背上自己的小包,拎着烤肉袋径自走了,头也不回:“行李你拿上。”
进门,开灯,任老师先是撤了沙发上的罩布,擦了茶几,又忙着开带来的纸箱,看着老赵不动:“咋了,还让我给你换鞋?”
“我要回去。”老赵有些木然。
“不许走。还没吃饭呢。这么多烤肉我一个人吃不了。”嘴里说着,手上也不停,拿出盒装酸辣粉,袋装芷江鸭,都是特产:“马上就好。”
“我不吃。”老赵还是坚持。
“人家还饿着呢,好吧。”任老师嗔怒。
“你吃你的,我真不吃。晚上都不吃东西的。”老赵说。
“那我也不弄了,你趁热吃些肉串再走。”老赵只好转身回来。任老师又取来盘子和筷子,把烤肉倒出来:“洗手去,我把粉泡上。”
任老师泡好粉又洗了脸出来,却看到老赵并没有吃,而是半躺在沙发靠背上发呆。
“你怎么了,情绪这么不好。”任老师边吃边问:“不会是因为让你接我吧?”
老赵只好说了老委的事,很简略那种:“大活人,说不在就不在了。”
任老师就红了眼。没想到这个平淡如水的男人,竟是这样的重感情:“喝点酒不?我陪着你。”
“不喝了。戒了。以后再也不喝了。”老赵摇了摇头。
“怕我喝多?”任老师却调皮起来。
“不是。只是不想喝。”老赵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