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物业公司之间那令人心烦的别扭,虽让人气恼不已,但老终最终还是打算不了了之了。
当天吃过晚饭后,许经理果真带着两个维修工来了,但整个对话过程几乎都是老周应付的。老赵呢,只是淡淡地对许经理说了一句话:“倘若道歉真能提升你们的服务质量,那我接受。”对一同前来的那两位维修师傅,他却压根儿就没瞧一眼,头也不回地径直回了卧室。
并不是因为维修工的身份,也不是还在生气,而是既然已经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那份兴致,那再多的言语似乎都成了一种多余。至于老周究竟是如何与他们交涉,此刻已不再重要,因为核心问题已经解决,故事的走向已然在不经意间发生了转变,留下的只是一段让人不甚愉快的过往罢了。何况,从老赵的生活轨迹上,再和他们发生交汇的可能性几乎没有。更主要的是,从老赵的内心来说,没有必要和自己不熟的人说那些不咸不淡的客套话。退休后的老赵给自己的定位是不操闲心,不管闲事。从这个角度讲,再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这个世界上最愚蠢的事就是给别人讲道理,何况,你和别人讲道理的时候,别人给你耍流氓,你准备耍流氓的时候,别人又给你讲道理,当下的人与人之间,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
所以,许经理走的时候,老赵都没有出卧室。
谁知道第二天一早,老赵就爬不起来了,一起身,就感觉头昏脑胀,四肢酸痛,天旋地转的。老周让小外孙叫老赵起来吃早饭,老赵嗯嗯了两声,又迷糊过去,老周就过来摸摸老赵的额头,很烫的感觉,就嘟囔:“咋又发起烧来了?早知道就不让你们回来了,本想着给我搭把手,忙没帮上,还得人伺候。”
老赵此刻满脸倦意,仿佛连说话都觉得费力,懒懒地说:“怕是受风寒了,给我找个药吃,躺一会就好了。”
老周一听,却皱起了眉头:“还是撑着起来吃点早餐上医院吧。你这一身毛病,别再把其它病带犯了。”
老太太也在一旁劝说:“就是,我在家看着宝贝,你们俩去看看,年龄不饶人,可别不当回事。”
老赵尽管心中百般不情愿,但还是勉强起身,去了医院。一路上,他时不时地咳嗽几声,脸色愈发苍白。到了医院,挂号,就诊都少不了排队。好在老周打着老年人的旗号,虽说遭了不少白眼,还是省了不少事。医生告诉老赵:“重感冒,快39度了,有早搏现象,心肺音也不好,住院检查一下吧。”
急急忙忙的办好住院手续,老周又给在医院上班的一个朋友打了电话,才协调了个床位。刚进病房,老赵就让老周回家:“你先回家,我自己可以。”
老周说:“等一会点滴打上我再走。”
“快十一点了,老太太和娃中午还要吃饭。我没事,有啥事我就打铃找护土。我估计家里快乱套了。”老赵说。
老赵打着点滴,拜托同病房的病友家属帮忙从医院食堂代买了一份盒饭。他本想着随便吃点能稍微填填肚子,缓解一下饥饿感,可谁曾想,才吃了那么两口,就顿时觉得索然无味,没了胃口。病友问:“是不是不合口味?”老赵说:“不是。没胃口。等一会打完吊瓶再吃。”
老周急匆匆地赶回家,心里满是对老太太和外孙的牵挂,脑海中不断浮现出可能面临的各种状况。一推开门,好家伙,眼前的场景简直让她哭笑不得——客厅地上沙发上全是小家伙的玩具车,老太太拄着拐杖立在客厅,外孙站在阳台推拉门外,俩人正大眼瞪着小眼。看到老周进门,竟然同时告状。小外孙更是哭得稀里哗啦,眼泪鼻涕一大把,嘴里哭喊着:“姥姥,太姥姥打我屁股啦。”老太太则气得直吹胡子瞪眼睛:“拳头大的一点人,一点话都不听,根本就管不住他。”老周见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先是满脸堆笑地哄着小的:“乖宝贝,太姥姥不是打你哦,她是稀罕你呢,别伤心啦。”说完,轻轻抚摸了一下小外孙的脑袋。接着,又转过头去,轻声哄着老的:“妈,您就别生气啦,他只要不跑出去瞎折腾,就让他随便造呗,小孩子嘛,哪有不调皮的。”
手忙脚乱的大致收拾了一下被小外孙扔了一地的玩具,再急急忙忙地做饭。吃饭的时候,老太太问老周:“他姥爷咋吃?”老周没好气地说:“你就别操闲心了。”老太太瞅瞅老周,筷子一放,颤颤巍巍地走了。
来不及感受老太太的情绪,老周准备哄小外孙睡午觉,许是玩疯了的原因,小外孙死活不睡。老周无奈,就说:“你陪着老太太,我去医院看你姥爷,好不?”可小家伙死活不干。老周又说:“那我把你送小姑姥姥家,你在那玩行不?”小外孙同意了。
小姑姥姥叫赵梅,是老赵的最小的姐姐,比老赵大四岁。两家隔条马路,可到了赵梅家,小家伙又不干了。赵梅听说弟弟住院了,也说要过去看看,无奈,老周给小外孙戴上口罩,又用酒精在身上喷了几下,一同去了医院。
老赵却不在病房,同病房的人说去做检查了,不是心电图就是拍片子。老周去问护士,护士也说不上去做那个了,反正下午都要做的,让老周他们去找,末了还说了一句:“我看老爷子走路都不稳当,你们可以有一个陪床的。”
虽说在一个楼里,但心电图和拍片子的不在一个楼层。老周和赵梅转了好几回,才看到老赵闭着眼睛,病怏怏地歪在ct室门口的长椅上,老周说:“手机也不拿,害的人楼上楼下的来回跑。排队了没有?”
老赵回答:“排了,等着叫号呢。你把他带来干嘛,医院是病菌最集中的地方。”又转头对赵梅说:“你也来了?”
赵梅却问:“咋样?还有啥检查?”
“血抽了,心电图做了,就剩ct了。”老赵回答。
医院总是人最多的地方之一,等了快一个小时,才轮到老赵。
回到病房,赵梅说:“玉娥,你和娃回吧,我在医院看着。”老周大名叫周玉娥。
老赵摆摆手:“不用,又不是什么大病,自己也能爬起来。该检查的都做完了,就是等结果而已。你们都回吧。”
赵梅还是坚持留了下来。
老赵知道,赵梅和自己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