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浔溟海。
“少主,二十八万千里沿海线上的镇妖塔都加固修缮好了。”
蓝家修士的道袍通常都是灰蓝色 ,外面罩着一层蝉翼纱,仙风道骨,衣袂蹁跹。
镇妖塔大多为九层,取阳数之极 ,顶上置玉盘,承接福泽雨露,接引星宿月辉,做镇妖之用。
蓝尸并不喜欢自己年幼时的模样,近日修为大涨,偶得一法术,幻化成二十年后的自己。
与死去的姐姐,极其相似,酷肖其二母。
蓝尸一颔首,道:“做得不错,大家今夜先回去休息,此处有我看守 。”
蓝家讲究长幼尊卑有序,她虽年幼,但她是未来的家主,所有修士,哪怕比她年龄大过两轮,也毕恭毕敬。
蓝尸说一不二,言行合一,余下修士劝了两句,也拗不过她,夜幕四合,各自还家。
待人都走之后,已经上冻的汪洋大海前,跑来很多队披麻戴孝的凡人。
她们捧着铜盆在烧纸钱,哀乐阵阵,那些凡人哭得声嘶力竭,惨绝人寰。
一只鸩鸟在夜幕里划过黑影,血红眼珠映入哭丧队伍。
鸩鸟外形同乌鸦酷似,羽毛墨黑,油亮斑斓,只是这一只特殊,靥上生着一道泪滴似的白痕。
蓝尸一连好几日,都能在浔溟海边看见这一只落单的鸩鸟。
无端让她想起一个人来。
满天都是飘洒的纸钱,状若铜板,外圆内方,雪白的一片,暗夜里也看得分明。
海里爬出来的怪物,它们热衷吃活人,沿海村庄都被屠戮殆尽。
这些怪物通常也刁钻,吃人爱从脚趾头开始吃起,一定要人活生生痛苦死才罢休。
蓝家镇海已经千年,起初怪物还没有泛滥成灾。
仙门只当作是寻常妖怪成精,派出一队修士,然无一活口复命。
怪物似乎按照潮水起落的规律爬上岸,一退潮,立马成群结队。
如同繁衍时期的沙蟹,密密麻麻爬满整片沙滩。
杀得剑折刀摧,仙门这才意识到这些怪物不同寻常 。
太多了,杀疯了都没能干掉对面的千分之一。
西疆仙门打消了彻底斩杀怪物的打算,改为镇压。
蓝家作为西疆数一数二的修仙世家,身先士卒,历代以镇海为己任。
“哇——哇———”
那鸩鸟忽然啼叫,从海边的灌木丛里飞到半空,叫声粗粝古怪,总让人心里发毛,大为秽气。
“去去去!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老鸹,呸!”
一银发鸡皮的老者挥动拐杖,朝着天上挥舞,试图驱逐这鸩鸟。
这东西张开翅膀都能盖住她整个人,实在是吓人了。
那乌黑鸟喙露着幽光,啄了这老人头上的发簪,叼着就要朝镇子里飞去,忽然被一张巨网盖住。
一个身材瘦小,面容猥琐的中年男人搓搓手,黑黄带着斑点的牙被火把一照。
他似乎还爱嚼槟榔,一张嘴就是很臭的味道。
“这鸟我跟了它好几天,往常这畜牲叼了簪子就飞,附近居民苦不堪言,时常上树掏鸟窝寻回财宝。你们今夜遇见我,可是撞大运了。”
老人正打算索要自己的发簪,那男人又腆着脸笑道:“我这几日可是吃不好睡不好,就为了逮住它,您老看着体面,像是不缺钱的富贵人家,您行行好,赏我口辛苦饭吃?”
他弓着腰,拜了又拜,一副不给钱就不走的模样 。
老人也实在很想要拿回那簪子,破财消灾,正要叫仆从拿银两。
那郁郁葱葱的灌木林一阵沙沙响动,还没来得及看清,老人先一拐杖打在那怪物头上。还要再打,那矮人似的怪物被一剑贯穿颅脑。
那仙门修士的剑快得离谱,顷刻间,划出一道扇形剑气,涌出来的怪物砰砰炸成血雾。
皮毛飘在空中,被火把一燎,发出刺激的腥臭味。
索要钱财的男人见她来了,竟然连那鸩鸟也不要,撒开腿就要跑开。
蓝尸没管他,反过来用剑挑开那黑色渔网。
那鸩鸟似乎困了,一落地就没什么精神,她松下手腕上的金镯子,落在那鸩鸟颈上,做了个锁妖环。
“谢谢仙师!”
老人看着那满地死去的怪物,心有余悸,其状似猿猴,生有两对奇长无比的獠牙,面颊深蓝,鼻子绯红。
“山野间的精怪,称不上是妖,好吸食活人脑髓,犹如水蛭蚂蝗,平日里也少见,多出没于深山老林。”
蓝尸把要行礼的老人扶起来,“老人家年事已高,无需多礼,天色已晚,不如早早归家去。”
浔溟海是不许凡人靠近的。
怪物吃人不讲道理,只要是活的,它们都爱吃。
此前死在浔溟海中的渔妇数不胜数,眼见上冻,就想着来海边祭祀,担忧亲人在黄泉府收不到纸钱,被其她恶鬼抢。
待送走了这一行人,蓝尸把鸩鸟缩小,捧在自己掌心,拿了一些生肉喂它 。
那鸩鸟却不肯,扑闪翅膀就要飞,但没飞几下,又跌在白沙滩上,扑腾几下,飞不动了,又被蓝尸捡起来 。
自从她回到西疆蓝家之后,她的院子里总能看见这只鸩鸟。
最开始,它叼着一份血誓帖,落在她窗台。
蓝尸想看看它的靥上白泪,它却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