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念醒来的时候,皇女已经不见了,她虽然不能说话,但是也能感觉到皇宫里的诡异气氛。
男帝本人已经快六十多岁,后宫佳丽三千,但是一直没有男嗣,为数不多生下来的孩子,全都是女婴。
早些年,男帝还没有继承皇位之前,王府的那些男嗣,不管是已经成年的,还是尚在襁褓的男嗣,无一例外,全部意外横死,死相恐怖
大理寺查不到凶手,男帝只怀疑是自己的帝位来的不正,杀死太多兄弟跟叔伯,他甚至亲手杀死了先男帝,对外谎称病故。
东疆姬姓皇族的继承法,是没有女嗣的位置的,皇位跟爵位,还有官职这些,全都是男帝留给自己男嗣的,至于财产封地,也都是男嗣的。
男帝四十多岁的时候,依旧没有男嗣诞生,他就将一部分政务丢给自己最大的女嗣处理,也就是皇女。
野心或许就是从那一次掌权开始,皇女越来越不甘心屈居人下,为人臣子。
那些觥筹交错的宴席上,千念跟在皇女身后,听见无数打扮花枝招展的后妃劝诫皇女,要早日收心,找到一个好归宿,说女人不能没有男人之类的话。
千念明显能感觉到皇女周身散发的不悦气息,但是,皇女居然忍耐下来,全程和颜悦色,点头附和那些让她不爽的狗屁。
最中央位置的男帝也高兴得不行,连连举杯庆贺,说自己的女嗣终于长大了,有皇女风范云云。
所有人都起身,向着这个一脸白胡子的老男人敬酒,说着各种吉利话祝贺。
千念看见这个半脚踩进棺材里的老男人,想起凌绝宗那个拿鼻孔看人的掌门,他们都一样喜欢坐在最中央的位置上。
不知道为什么,千念总能从老男人身上闻到一股子邪祟的味道, 腥臭无比,带着水汽,还有藻类腐败的气息。
这样的筵席,皇女差不多每隔半个月都要参加一次,偶尔告病推辞,皇宫里还会派出国师溾蝻过来为皇女号脉诊断。
千念在国师溾蝻身上,也闻到跟老男人一样的味道,比前者身上的味道更加浓烈,反复被那股邪祟味道浸泡又晒干,稍微一靠近,从他身上飘过的风都是臭的。
那次国师溾蝻走后,皇女更加不开心,接连在皇女府邸熏了无数气味浓烈的熏香,奇怪的是,千念居然也在皇女身上也闻到了那股邪祟的味道。
千念靠近一闻,那味道又自动消散,仿佛是活着的风。
今日休假,千念听见隔壁住着的侍女在哭,边上一两个也休假的侍女围在边上安慰。
问原由,是她父亲赌钱欠债,卖掉家里的田地跟耕牛,也不足以还钱,只能将她嫁给一个富商家里冲喜,那痨病鬼据说还喜欢去花街柳巷,一身的烂疮。
边上人劝慰,说什么总好过被爹卖给鸨爹好,也是八字合适,才能嫁过去冲喜。
千念已经是这三个月以来,第十次看见这种事情了,凡人的生命历程似乎跟虫子不一样,她们是结阍嫁人,生子养孙,然后死掉。
虫子只有生老病死,千念知道郁金堂怕死,但是她不知道凡人为什么会害怕结阍,如果结阍不是好事,为什么又要把结阍放进每个人必须要做的事情里?
饭菜馊掉,那就倒掉,去吃好的饭菜。
坏东西就烧掉,眼不见心不烦。
千念看着前九次的阍礼,那些女人都被打扮得花枝招展,虽然比不过老男人的后妃,但是,也算得上是很漂亮了,仿佛是拼命开的花,开完这一茬就光速死去,故而开得格外艳丽。
但把人比喻成花朵,那又不恰当,花又不用承担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痛苦。
这时候,千念发现了一个很诡谲的事,已知郁金堂是虫,属于魔界某个不知名种族,她一诞生就是在郁家村里,她从哪里来的?
最关键的是,魔族都是没有繁殖期一说,生子就是分裂出自己躯体的一部分,让一坨血肉自己生出灵智来。
魔族没有生育能力,却能不断繁衍。
纵观三界所有种族,也就魔族是个例外,妖族都会有固定的发情期用来繁殖。
…………
皇女一连许多日,都在皇女府邸的议事厅跟一些奇怪女人议事。
千念抱着长刀,听着她们说了一些调换人手,从东门进之类的话。
聊了很久,几乎要把惨淡的黑天烧干净,她们才三三两两离开,最后离开的一个女人,穿着紫袍金鸾,气宇轩昂,面貌与皇女长得有五分相似。
千念之前也见过她很多次,大家都叫她郡主。
郡主生得高大威猛,长得格外高,马车顶都需要格外加高。
她似乎有些依依不舍,眼睛看着皇女,单手抚摸着皇女的脸颊,“西疆的穿肠毒药,我前些年戍边才弄到一点,咬破了毒囊,哪怕是塞续命药,也撑不过一刻钟。”
皇女难得笑了笑,一扫此前各种压抑跟阴霾,她解下自己腰间一块美玉,挂在郡主腰间。
“我真的受够了,再忍耐下去,我真的怀疑他们觉得我软弱可欺,朝我头上拉屎。”
郡主看着比皇女要年长许多,发丝之间也有不少白发,手指上全都是老茧子,光是她的手背都有恐怖伤疤,似乎当年的那一刀是冲着砍断她手掌去的。
她宽慰似的拍拍皇女的肩膀,“一步退步步退,软柿子在哪里都受欺负,更别提朝堂后宫这些狗鼻子了,忍过明日就好了。”
千念心里挺替皇女高兴的,皇女不开心的时候,会叫千念站远点,皇女开心的时候,会给千念很多好吃的跟亮闪闪的宝石。
她希望皇女开心的时候多些,但她想到那些鱼胆一样的毒囊,又觉得有些不对。
皇女目送着郡主离开,夜深露重,庭院里兰花的叶子都把皇女的靴子打湿。
“替本宫做一件事。”
皇女的眼神很锐利,是不同于平日里的神态,千念不由得认真起来。
“杀掉国师溾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