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丞相让江肃脸色又沉下几分。
他直接起身,对林氏道,“给她弄身像样的衣裳,学学规矩,再吃团圆饭不迟。”
言毕,转身离开。
里里外外所有目光都落在了林清婉脊背上。
她额头贴着冰凉的地砖,规规矩矩拜了父亲,连一声“免礼”都没得到。往后在相府的日子只会更难。
江振麟看她清瘦的脊背想起下午自己踹了她一脚,便忍着火对着外头的暮雪道,“怎么不给她换身衣裳再过来?一身破烂来见父亲,生怕咱们不知道她在外头过得不好。”
暮雪冤枉,不是她不给换,是府里根本没有准备林小姐的衣裳!
但她一个丫头又不敢越界,只能请罪,“奴婢糊涂,请少爷责罚。”
“阿麟,别这样说,都是怪我。”
江燕婉靠在林氏怀间,虚弱开了口,“是我占了小姐的福分,才让小姐在外头受大苦。我、我···”
说到激动处,她连着喘了几下,秀眉紧促,十分内疚。
江振麟见她难受,立刻变顺毛小狗,“阿姐别急,我不说就是了。”
林氏拍了拍怀里女儿的肩膀,再看看跪在外头的亲生女,一颗心好像被撕成两半,又累又疼。
“暮雪,扶小姐进来,外头冷。”
林氏发了话,暮雪赶紧上前,碰到她的时候才发现林清婉浑身冰冷。
林清婉僵冷的心因这一句话微微跳动,眼里也生出几分明媚,可惜林氏接下来的话将她再次打入冰窟。
“程敏当年用亲身骨肉替清婉送死,这些年定也不会亏待你,更不会不教规矩。”
林氏咬字格外清楚,如鼓槌击打在林清婉心上,她愕然看向那张温婉中不失庄严的面容,确定自己并没曲解亲生母亲的意思,失望在冰裂似的心头蔓延。
林清婉没有掩饰自己眼中情绪,有一瞬间想掀开衣服,让她看看程氏打在自己身上的鞭痕!
但她忍住了。
林氏对上她失望的目光,忽而垂眸,“是我思虑不周,没让人送两身衣裳去凝思园。”
那个园子叫凝思,思谁?思程氏,还是思江燕婉的救命大恩?
“我屋里还有许多衣裳没穿过。”江燕婉对林清婉挤出一丝笑,“若小姐不嫌弃,我让人给你送去。”
林氏闻言,满脸欣慰,“如此,甚好。”
江振麟当即说道,“阿姐的衣裳都是最时兴的料子,花色也独一无二,多少小姐姑娘求之不得,哪里就谈得上嫌弃了。”
他边说边告诫地瞪了林清婉一眼。
江燕婉也等着她答复,虽然林清婉一身穷酸,可眉眼长得实在好看,若正经打扮一番···
不行!
江燕婉不会给她这个机会。
她恨死了程氏,既然在外十五年没有音讯,干什么要在临死前揭穿这个秘密!血亲终归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高墙,她唯一的优势就是当年是为替林清婉而死。
江家欠她,只要她稍微施展些手段,就算林清婉是嫡千金又怎样,十五年山野生涯早就断了她再回枝头的可能!
“林小姐有没有特别喜欢的样式或者花色?”江燕婉小心翼翼又十分热情地问道。
林清婉看她依偎在母亲怀里,又有弟弟守在身边,就连扑闪的睫毛都像水一样轻柔动人,时不时轻喘两下就能让林氏和江振麟满心满眼都是爱怜。
“江小姐的衣裳穿没穿过都是你的衣裳。”林清婉口吻中听不出任何情绪。
“你我虽年纪相仿,但体型身量都有不同,我穿着未必好看。”
江燕婉愣了一瞬,立刻转变态度,“是我唐突。到底你才是真正的江家小姐,哪能穿我这个赝品的衣裳。”
“燕婉!”林夫人眉心一紧,“你不是赝品。”
江燕婉笑了笑,“这十五年是我几世修来的福气,就算即刻要死,我也毫无怨言。”
江振麟也扑过来,“阿姐说什么糊涂话!哪个要你死了。”
林氏也道,“傻孩子,千万不能再有这种念头,娘会被吓死的。”
江燕婉哽咽,本就苍白的眉眼又因沁了眼泪更叫人心疼。
江振麟下意识看向林清婉,满脸写着“都是因为你,才让阿姐这般难受”!
林清婉看着他们相亲相爱,识趣地退了两步,“没什么事的话,我就不打扰江小姐休息了。”
她兀自转身,不想被江振麟愤然抓住胳膊,回头对上少年冒着星火的双眸,林清婉心里也不痛快。
“江少爷还有何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