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3月18日 星期二 暴雨
马秀英的羊皮靴陷入泥泞时，临夏东乡的山风正卷着沙枣花的甜腥扑来。她裹紧灰布盖头，指尖无意识抚过银饰腰链，那是三年前妹妹失踪时佩戴的最后一件首饰。
&34；秀英姐回来啦？&34；村口碾坊的老阿奶突然出声，布满皱纹的脸在暮色中泛着青灰。马秀英刚要开口，老人却像见了鬼似的转身就跑，木杖在石板路上敲出急促的鼓点。
雨幕中，百年核桃树的轮廓逐渐清晰。树干扭曲如老妪佝偻的脊背，枝桠间隐约挂着白色布条——那是每年黑月祭村民系上的祈福幡。但此刻，马秀英分明看见最粗的枝桠上垂着几缕青丝，在风中诡异地飘动。
&34；姑娘，你不该回来。&34；沙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马秀英猛地转身，看见穿白号帽的阿卜杜拉拄着枣木拐杖，浑浊的眼睛里映着她苍白的脸，&34；三年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34；
村公所的灯泡在电流声中忽明忽暗。张建军警官的搪瓷缸里飘着三泡台的茉莉香，茶海上摊开的卷宗里，妹妹马秀兰的照片边缘已经泛黄。
&34；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黑月祭前夜。&34；张建军划亮火柴点燃莫合烟，&34；她说要去后山采夜交藤，给你配治头痛的药。&34；烟圈在潮湿的空气中扭曲成诡异的形状，&34；第二天清晨，核桃树上就挂着&34；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烟灰簌簌落在&34；马秀兰&34；三个字上。
马秀英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来她查阅了所有东乡族古籍，黑月祭本是祈求五谷丰登的仪式，可从2022年开始，每到新月被地球阴影完全遮蔽的夜晚，就会有少女失踪。
&34；三年前的尸体&34；她艰难开口，&34；心脏真的不翼而飞？&34；
张建军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猛地掀开办公桌抽屉，里面躺着个牛皮纸袋，封口处盖着伊斯兰教协会的朱砂印。&34；看看这个。&34；他的声音在发抖。
牛皮纸袋里是张x光片。马秀英的呼吸瞬间凝固——妹妹胸腔的肋骨呈放射状向外翻卷，心脏的位置黑洞洞的，仿佛被某种力量从内部炸开。更诡异的是，在本该是心脏的阴影里，隐约有个扭曲的符号，像是阿拉伯文与东乡土语的混杂体。
&34；上个月，县医院的王主任突然上吊自杀。&34；张建军掐灭烟头，火星溅在x光片上，&34；他是当年解剖尸体的法医。&34；
雨下得更大了。马秀英抱着妹妹的遗物箱往家走，闪电劈开云层的瞬间，她看见核桃树上的祈福幡突然集体转向，惨白的布条直指后山方向。
家门口的土墙上，不知何时被人用羊血画了个狰狞的符号。马秀英认得那是《古兰经》里的&34；镇尼章&34；，用来驱赶魔鬼的经文。但让她毛骨悚然的是，经文周围环绕着九颗五角星，正是东乡族古老的&34；九重天&34；祭祀标记。
更诡异的是，当她掏出钥匙准备开门时，发现锁孔里插着半截银簪——那是妹妹成年礼时父亲送的礼物。簪头的蓝宝石已经碎裂，缺口处凝固着暗褐色的血迹。
深夜，马秀英在煤油灯下展开妹妹的旧日记。最后一篇写于2022年3月18日：&34；阿妈说核桃树在流泪，我听见它在唱古老的歌谣。阿訇今天给了我一颗蓝色药丸，他说吃了就能见到去世的姐姐&34；
窗外突然传来树枝折断的脆响。马秀英吹灭油灯，透过雕花窗棂，看见月光下的核桃树正在缓缓扭曲，粗壮的树干上浮现出无数张女人的脸，树皮缝隙里渗出暗红的汁液，像极了流淌的眼泪。
远处清真寺的邦克声突然响起，却比平日晚了整整三个小时。在悠长的呼唤声中，马秀英听见妹妹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呢喃：&34；姐姐，来接我&34；
她颤抖着摸向腰间的银饰，突然发现其中一枚铃铛正在自主摇晃，发出清脆的声响。而在铃铛内部，藏着一张极小的羊皮卷，上面用东乡语写着：&34；当九颗星辰归位，被选中的羔羊将打开地狱之门。&34；
雨停了。马秀英抬头望向窗外，发现原本被乌云遮蔽的夜空，此刻清晰地显现出北斗七星，而在勺柄末端，第九颗星星正散发着诡异的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