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斯年带着这些孩子练了一日的摊儿,初有成效,虽说那几个大钱不值当什么,可也让孩子们看到了读书的希望。
接下来每日,孩子们都会加紧练习习字,下学之后几个大些的学生便带着其他学生一起去练摊儿。
到了快过年时,这些学生们,每人手中都有了那么几个大钱,能给家中置办些东西了,一个个的眼里带着光,脸上带着自信的笑意。
杜斯年原以为陈朗这样的纨绔子弟,学武艺不过就是一时兴起,吃了苦头,过了那股热乎劲儿自然而然也就放弃了。
没成想,他这一坚持,就坚持到了过年。
从每日拐着腿扶着墙回家去,到如今脚步轻快,神清气爽,面上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现如今的陈大人,只要有时间,便会亲自来接儿子,见到杜斯年和他身边的两个小厮,都是客客气气的,笑容满面的。
顾清莹年前忙活的很,购置了好些东西,分别派人给原州城的镇北侯府,平洲的杜家,还有远在盛京城的顾瑞霖送了过去。
再加上自己这些护卫家仆,在榆城各处也需要走动备理,需要置办的东西也不少。
亏得她早些年就开始替侯府张罗这些,虽然忙碌却也算是得心应手。
年关前的两日,顾清莹也分别收到了侯府和杜氏族中送来的年礼,还有梁嫆亲手做的冬帽,还有两件鹿皮的夹袄。
顾清莹从小就喜欢舅母的手艺,如今舅母成了婆母,东西用起来竟然更加亲切了。
她记得当年婆母来的第一年,便用野兔毛,给他们姐弟几个一人做了一顶冬帽,反而是斯年没有,后来还是她又从库房里寻了张白兔的毛皮,又让婆母给斯年做了一顶冬帽给斯年。
那顶冬帽是她戴过最好看的冬帽,也戴了许久,直到长大了,戴不下了,才塞进了自己的箱底。
外面雪花纷飞,顾清莹带着冬帽对着铜镜左看右看,也是十分喜欢的,决定等会儿就带着这顶冬帽去接斯年。
含光一路从雪中奔来,头发上和肩头都还带着未融化的雪花,进屋的瞬间,雪花才开始迅速消融。
“夫人,夫人,书院那边来人说、说陈先生今日在院子里摔了一跤,轻了大夫,说、说 先生恐怕撑不过去了”
顾清莹呼地站起来,定了定心道:“从库房里拿只老参,咱们现在就过去瞧瞧。”
“斯年那边有人通传了吗?”
“青霜已经去了。”含光急急道。
画影已经取了顾清莹的鹿皮靴,含光又捧来了灰鼠斗篷,穿戴整齐便一刻都不停歇的出了门去。
“先生?先生?顾夫人来了。”
顾清莹赶到书院,见到陈先生时,床前已经围满了泣不成声的学生。
王顺抹着脸,让出离陈先生最近的地方,轻声唤着他。
顾清莹上前,看到陈先生的那一瞬间,心凉了大半,面色灰败这是死相
“哦,顾、顾夫人”
陈先生眼睛缓缓睁开,眼珠转了转,看向王顺。
王顺立刻会意,抹了把眼泪道:“先生,我们在外面等您。”
顾清莹自诩见了诸多生死,此刻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悲戚,上前扶起陈先生温声道:“陈先生,斯年很快就来。”
“好、好。辛苦、辛苦你们了。我家主人来寻我了,让我莫要再死守着那些身外之物了。”
“我家主人还说,夫人和大人都是可托付之人,让我安心随他走”
顾清莹眼眶有些酸涩“先生,您放心,吕氏书院,我定然替您和您家主人看护好。”
“夫人是重诺之人,老朽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拜、拜托了”
陈先生此刻眼睛圆睁,嘴巴微张,深深吸气却好似怎么也吸不上。
“先生,先生,杜大人来了。”王顺推开门,带着一身风雪的杜斯年进门,杜斯年迅速褪去 斗篷,快步到了陈先生身边。
“呃、呃”
陈先生此刻进气出气都十分的困难,用了浑身的力气,也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手指微动,眼珠也跟着转向杜斯年。
杜斯年握住他的手,郑重承诺:“您放心,吕公的手札,我此生定能将其整理成册,流传出去。”
陈先生在新年的前一日下葬,葬在了他家主人的身侧,夫妻二人共同操办陈先生的丧事,出殡这日,附近乡邻踩雪相送。
学生们更是前来披麻戴孝,送先生最后一程。
冻土哪有人情暖,却有红柳裂岩生。
一生重诺承可依,千山证此立苍冥。
陈先生的离去,让吕氏书院瞬间寂寥,风雪依旧,万物轮回。
正月初一一早,杜斯年与顾清莹外出从太守府开始拜年,回到家时已经过了午时,顾清莹看着一桌子的好菜,心中还是像压了块大石头一般。
“既然我接下了吕氏书院,那便要继续办下去,年后我打算请两位先生来教孩子们,其他如常。”
杜斯年:“如此也好,不过这先生的人选还是要好好斟酌,我与岑先生通过信件,他信中也很是赞扬吕公,明日我写信给他,看他愿不愿前来做这书院的山长。”
顾清莹不解:“山长?”
吕氏书院原本连同陈先生在内,就只有两位先生,学生也并不多,还要什么山长?
“你我树敌颇多,并不适合接管这书院,以免给学生们招惹不必要的麻烦。不如索性将这书院转个手,再做更名,重新来过。”
“若是岑先生肯来,我与他一同研习整理吕公手札,还有我整理出的卷宗纲要,或许能从这一小小书院起步,传扬吕公所说平衡之道。”
顾清莹:“那你们还打算收那些寒门农门子弟吗?”
杜斯年眼神坚定:“收!为何不收?”
顾清莹又问:“那岑先生若是不肯来呢?”
“岑先生会来的。”杜斯年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