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天后,府谷县城外一片忙碌景象。李明带着一众将领早早候在城门外,一个个身着戎装,神色间却透着几分紧张。钱守庸则像热锅上的蚂蚁,在一旁不停地来回踱步,扯着嗓子指挥士兵们把迎接队列排整齐。
“都给我站好了!肩膀对齐,别歪七扭八的,巡抚大人一会儿就到了,要是出了差错,你们脑袋都别想要了!”钱守庸扯着沙哑的嗓子喊道,额头上满是汗珠,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
士兵们被他这一吼,立刻站得笔直,大气都不敢出。钱守庸又赶忙跑到那些被挑出来充当解救百姓的老幼妇孺面前,神色焦急,一个一个地叮嘱。
“老人家,等会儿巡抚大人问话,就说我们是如何英勇地把你们救出来的,记住了吗?”钱守庸蹲下身子,对着一位颤颤巍巍的老者说道。
老者哆哆嗦嗦地点点头,声音微弱:“记住了,大人,就说你们是大英雄。”
“搞砸了小心你的脑袋。”钱守庸恶狠狠地瞪了老者一眼,加重语气强调了一遍,才直起身子,继续去安排其他事宜。
在欢迎的队伍里,李卑、艾万年两人也身着光鲜官服,站在显眼位置,眼神中透着期待与忐忑。李卑轻轻碰了碰艾万年,低声说:“艾兄,这次可算是个好机会,就看能不能入了巡抚大人的眼。”
艾万年微微点头,小声回应:“是啊,李兄,咱们可得好好表现,说不定就此飞黄腾达了。”
李明在旁边侧眼观瞧李卑,越瞅越感觉熟悉。突然,他猛地想起,这不就是之前新年突袭自己营地的那个明军将领吗?在那个血色之夜,自己的亲兵队长张峰、副千户周平都倒在了这厮的屠刀之下!自己只能仓皇逃命。这个仇,我李明迟早要报!
可反观李卑,还在和艾万年低声议论着,时不时的看向李明,发现李明也在看着自己,还回以一个客气的微笑。看来,他早就忘了大半年前的那场袭击了。李卑这段时间,按照巡抚的命令那是马不停蹄,辗转征战整个陕西境内,消灭的各路土匪、流寇数不胜数,早就忘了打败过李明这路小土匪了。何况当时不过是收钱赚外快,事后连封报功的文书都不曾写过。可李明却不会忘记当年这张在火光下狞笑的黑脸,心中暗自发誓:周平、张峰,我李明一定会给你们报仇的!
早在前一天晚上,钱守庸就带着精心准备的厚礼,匆匆赶到巡抚练国事住宿的驿站。他怀里紧紧揣着礼单,满脸堆笑,点头哈腰地走进练国事的房间,身后,几个随从抬着沉甸甸的箱子,小心翼翼地跟进来,将箱子轻轻放在地上。
钱守庸满脸堆笑,迅速关上房门,双手恭敬地把礼单递过去,低声说:“大人,此次能有这赫赫战功,全仰仗您平日的关照。这是我和李明将军的一点心意,还望您笑纳。日后若有差遣,我二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练国事接过礼单,目光扫过上面罗列的金银珠宝、珍稀古玩,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却故作严肃道:“钱大人,这……不合规矩。”
钱守庸连忙赔笑,身子又低了几分:“大人,这只是聊表寸心,往后还得多仰仗您多多提携我二人。实不相瞒,李将军对朝廷那是忠心一片,一直盼着能为朝廷效力。这次剿匪,他和手下兄弟们可都是拼了老命,就想着能得到朝廷认可。”
练国事靠在椅背上,微微挑眉,端起茶杯轻抿一口:“哦?那他有何想法,不妨直说。”
钱守庸挺了挺腰杆,神色认真地说道:“大人,李将军深知朝廷如今剿匪形势严峻,责任重大。他希望归顺朝廷后,能得个合适的职务,继续为朝廷尽忠。他手下那支部队,都是能征善战的精锐,所以希望能完整保留编制,至少保留5000人马,其中1500人作为骑兵。如此配置,方能在日后剿匪平乱中,快速反应,灵活作战,更好地应对复杂的匪情,为朝廷扫除匪患,保境安民 。”
练国事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利弊,随后眉头微微皱起,缓缓说道:“李将军的忠心可嘉,只是这5000人的规模,军饷开支可不是一笔小数目。朝廷如今财政紧张,各处都需用度,增加这笔粮饷开支,着实不好办啊。”
钱守庸一听,眼睛一转,立刻接话道:“大人,我倒有个主意。如今绥德府驻守着一支兵马,是参将王猛率领的营兵。虽说额定兵额有3000人,可实际上只有500多人 ,大半军饷都被他吃了空饷。这样的部队根本不堪一战,白白耗费朝廷钱粮。依我看,不如把王猛这支部队裁撤了,省下的钱正好用来给李明将军的部队发军饷,如此一来,既能解决李将军部队的粮饷问题,还能为朝廷节省开支,可谓一举两得。”
练国事听后,眼前一亮,脸上露出欣喜的神色,不禁拍案称赞:“钱大人,你这主意妙啊!既能解决粮饷难题,还能裁撤掉这些庸碌无为、贪墨军饷的将领,当真是为国着想,忠勇可嘉!就这么办,本大人明日就着手安排此事。”
钱守庸满脸欣喜,连忙拱手作揖:“大人英明!有您的支持,李将军定会感恩戴德,肝脑涂地。以后大人有任何吩咐,李将军和我,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此次朝廷赏赐的剿匪赏银,李将军一分都不要,全部孝敬给大人您。他只希望能为朝廷多做实事,为大人分忧。另外,李将军恳请大人能调拨一批火炮、鸟铳、铠甲等武器装备,以增强部队实力,更好地为朝廷效力。”
练国事听闻,满意地笑道:“李将军如此深明大义,实在难得。这武器装备的事儿,都好办。只要他往后好好为朝廷出力,本大人自然不会亏待他。就这么定了,绥德参将之职,兵力保留5000人,骑兵1500人。另外,钱兵备,你的功劳本巡抚也是看在眼里的,我会据实禀明圣上,举荐你升上一升的。这么大的功劳官衔怎么的也要从布政使司参议升个参政,要是圣上龙颜大悦,赏你个布政使也不是不可能的。好好干吧,别让圣上失望啊。”
钱守庸立马开心的不得了,跪地磕头称谢,又奉承了半天,这才满心欢喜的小心翼翼退了出去。然后赶紧回府谷县城,向李明邀功去了。
府谷县城外尘土飞扬,巡抚练国事带着一群随行官员、幕僚、书吏以及巡抚标营大约千余人浩浩荡荡而来,场面好似蝗虫过境,所到之处一片喧嚣嘈杂。
练国事的轿子刚一落地,钱守庸就立刻蹿了上去,腰弯得几乎贴到地面,脸上堆满了谄媚笑容,说道:“巡抚大人,您一路舟车劳顿,下官有失远迎,罪过罪过啊!这一路可还顺利?”
练国事慢悠悠地从轿子里迈出步子,鼻孔朝天,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路上泥泞,耽搁了些时日,你们准备得如何了?”
钱守庸连忙赔笑:“大人放心,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就等您来查验了。此次能立下战功,可全仰仗您平日的英明领导,下官和将士们都盼着您来好好检阅一番呢!”
李明、李卑、艾万年和手下将领们依照事先的彩排,整齐划一地跪地磕头,高呼:“恭迎巡抚大人!”那声音整齐划一,震耳欲聋,显然是早就排练过不止一次了。可练国事眼皮都没抬一下,仅用眼角余光扫了扫众人,心里暗自想着:“这些土包子,就只会搞这些表面功夫。”
这时,练国事被一群“解救百姓”簇拥着。钱守庸连忙介绍:“大人,这些就是被李将军英勇解救出来的百姓。”
练国事假惺惺地走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面前,对!这老者正是刚才钱大人“叮嘱”过的那个!只见巡抚大人拉住他的手,高声说道:“乡亲们受苦了!此次能将你们解救出来,全赖朝廷的洪福与诸位将士的奋勇。本巡抚听闻你们遭逢大难,日夜忧心,如今看到你们平安,实在欣慰。”
老者按照钱守庸事先的叮嘱,老泪纵横地说:“感谢巡抚大人的关怀,要不是李将军他们拼死相救,我们早就性命不保了。大人您就是我们的再生父母啊!”
练国事微微颔首,又提高音量,对着所有“百姓”说道:“大家放心,朝廷绝不会坐视你们受苦。往后,必定加强剿匪力度,还大家一个太平盛世。你们安心生活,有任何难处,都可告知官府。”
说完这些,练国事还拉着老者的手,看似亲切地唠起家常:“老人家,这些日子在贼寇手里,过得很艰难吧?”老者连忙回应:“艰难,太艰难了,天天担惊受怕,多亏了朝廷,多亏了大人您啊。”练国事不住地点头,脸上露出关切的神情,仿佛真的对百姓的苦难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