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
一声暴喝破了清晨的寂静。
斜斜的松树下,皇甫流云赤背而立,一拳一式如同沉鼓。
拳风击开雾气,衣角未动,他的动作却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躁意。
旁边石坡上,南星负手立着,未曾未打扰,只静静看着,像是在等待什么,又像是踌躇着不愿出声。
“站了这许久,怎么不说话?”
皇甫流云收住最后一式,长舒一口气,脖颈微拧,目光灼灼看向南星。
南星目光从他肩头的旧伤扫过,收回眼,声音低了些:
“昨夜你说……那锦衣卫提到的事,与你家有关。你当时是说笑,还是……”
皇甫流云闻言,似笑非笑扯动嘴角,一抹带着苦涩的冷笑稍纵即逝。
阳光落下时,他眼里那点隐藏的光亮,像是被这问话搅动了,一点点浮上来,直到连唇角都轻微颤着。
“我父亲,皇甫轩廉……流放前是吏部稽勋司郎中。”
南星目光深邃而凝重,心中暗自思忖,吏部稽勋司,可不是等闲之职,那是朝中核掌官员功绩、升迁的要位,轻易便能攥人命脉。
皇甫流云眼中已泛起微光,却仍强撑着不让声音颤动。
“而那位姜司珍——也不是别人,正是我娘。”
南星怔了一下,没出声,眼底浮起难以掩饰的惊讶。
甫流云低下头,看着脚边落叶,缓缓道:“因为我父亲的原因,娘亲与其他掌事姑姑不一样,出入宫中更自由。”
风吹过林梢,他的声音轻得几乎随风飘散:“我出生不久,长公主也出生了,娘娘嫌弃那些乳娘粗俗无礼,宫里挑来挑去都不中意。念及爹爹在吏部稽勋司郎中任上,人脉广、口碑好,再加上娘亲才学出众、奶水充盈,娘娘便借调娘亲去照顾长公主。
他说着,眼中逐渐掠过一抹微光。额头上的汗水顺着发梢滴下,打湿了他的眉宇,那些沉埋在心底的往事,仿佛在潮气中一点点浮现出来。
“那时候我还小,时常被偷偷带入司珍房,与公主、皇子们一同玩闹。”他轻声笑了笑,“那时候不懂事,只觉宫里的点心比外头香。”
南星怔怔望着他,一时间不知如何作声。
一个流放的光头少年,竟是曾在宫中与皇子公主同床共同玩耍?
她只觉胸中一阵躁意翻涌,语气低沉:“吏部稽勋……那是能握人升迁生死的位子。你母亲能进宫,还与长公主朝夕相处,这事……只怕不只是机缘。”
皇甫流云眉心一动,目光却没有避让,似乎早知会被这么问。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他淡淡一笑,苦涩得像枯井,“但我们之所以被流放,并不是因为这些。”
南星微微眯起眼,看着他:“那是因为什么?”
“那年……宫里出了事。”皇甫流云深吸一口气,喉结动了动,“我娘被安排带着长公主外出,途中……遇刺。她当场惨死,而长公主……也下落不明。”
他低下头,指节紧扣掌心,声音轻得几不可闻:“我娘死的时候,我还在宫门外等她回来,等了一整夜。”
南星只觉头皮一紧,记忆深处涌出的画面忽地与这句话贴合到一处。
那起梦境中在山林中奔逃的画面——她匆匆奔逃,步伐急促,仿佛那一场追逐从未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