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南星瞧着这屋内气氛压抑得透不过气,拉起苏梅想去夜市走走,顺便把给孙员外绣织好的锦帐送过去。
苏梅起初有些迟疑,但见南星兴致勃勃,想着自己也很久没出门,便没有推辞。
夜市的繁华是白日难以见到的。街道上熙熙攘攘,人流如织,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空气中弥漫着食物的香气,有烤肉的焦香、糖炒栗子的甜香,还有糕点的醇厚香甜。
各色摊位摆满了手工艺品、丝绸瓷器,甚至还有街头艺人在表演技艺。
孩童们提着五颜六色的灯笼,在人群中穿梭嬉戏,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苏梅环顾四周,眼里满是新奇与赞叹:“原来城里的夜市竟是这般热闹,比白日还多了几分人气!”
南星转头看了她一眼,问道:“怎么,以前没来过夜市吗?”
苏梅叹了口气,笑中带着几分苦涩:“以前在城内摆摊,天一黑就得赶紧收拾回家,哪里敢留下来,夜市我还是头一回来。”
南星随口应和,心中却已暗自盘算:“既然晚上人多热闹,不如以后我们晚上也在街边摆个摊,这样说不定能多赚些银钱。”
苏梅听了,立刻笑得眉眼弯弯:“好啊好啊!我也正想说呢,这里人多,我们绣活儿摆出来一定好卖!”
南星见她答得痛快,心中却有些复杂,原本想着借这个机会提一提赖二毛的事,可看苏梅这般轻松愉快的模样,终究还是咽下了那些话,只想等更合适的时候再说。
街道逐渐宽阔起来,星沙溪从城中蜿蜒而过,一座星月桥将小城镇一分为二。
城西靠近星岩山的地方,多是平民百姓,而城东则因黄氏药材坊的存在,聚集了大批富商与贵胄。
越往东走,铺面的装潢越精致,街边的摊位也越发高档,甚至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名贵药草味。
走过星月桥,往东一转便是孙员外府邸,府门高大,两只石狮子雕工精致,威严地蹲在两旁,气派十足。
南星上前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一个小厮前来开门。
那小厮看了南星一眼,倒也不敢怠慢,赶忙接过锦帐,转身进了院子,门却随即“吱呀”一声关上了,连个寒暄都没有。
苏梅看得愣了一下,低声问:“不给钱么?”
南星倒是淡定从容,轻声一笑:“这年头,三分人七分鬼,先干了活却拿不到钱的事儿常有。所以啊,我这里都是规矩——先给钱再干活儿,免得白忙一场。”
抬脚刚要走,院子里传来尖利的女人声:“孙大海!你个没出息的东西,居然又背着我花大价钱买这些不中用的玩意儿!你是觉得咱家银子多得花不完了,是不是?”
随即是一阵慌乱的赔笑声:“夫人,夫人,你小声些,外面有人呢……我……我这不是心心念念想着你,特意给你准备的吗?”
那女子更怒了:“给我准备的?你当我是三岁孩童吗!倒插门进我家,这些年花了多少冤枉钱?上次绣屏多少钱,你这次居然又买锦帐,你是打算把咱家的银子都败光是不是?”
“夫人!夫人!这……这真是给您的。”孙员外满脸赔笑,连连摆手,语调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我是想着您那旧锦帐落了灰,夜里咳咳的,睡不好觉,身体也不舒服,这才赶紧叫人绣了新的送过来啊。”
“呸!”那女子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打断,“少给我来这套!你这点小算盘,我还能看不透?说,是不是看中了哪家姑娘,想讨好她?”
门外的南星听得无语至极,连忙轻轻拉了拉苏梅的衣袖,低声道:“快走快走,这孙员外的家事真是乱得很。”
苏梅忍着笑,压低了声音附在南星耳边说道:“我早听人说孙员外怕老婆,没想到竟是这般模样,真是开了眼界。”她侧头看了南星一眼,目光里带着几分羡慕,“这镇子里数你和姐夫过得日子舒坦,我住了这几个月也没见过你俩红脸。”
南星笑了笑,眉目里透着几分柔和:“云佐这人看着沉闷,实则圆融,这性子大概是受了婆婆的影响。他从来不争不抢,有苦衷也不轻易言说。不是木讷,而是他明白,说与不说其实没什么区别。我嫁过来这些年,他倒是教会了我,求而不得的东西,往往不求反而会得。”
苏梅听了,略一沉吟,忍不住问:“姐夫原来是这样的啊,那姐姐呢?”
南星莞尔一笑,语气轻松却又透着几分深意:“我嘛!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尺,一概不亏不欠。本以为嫁到这里会吃苦,但这些年过下来才发现,当初想错了。这里的日子比在桑园镇时好太多了。”
苏梅听了这话,眉梢微挑,似有些好奇:“桑园镇?养父母?”
南星点了点头,神色间浮现出些许过往的回忆:“我不知道我亲生父母是谁,在哪里。但养父母养我,给了我吃喝,我自然感激,也愿意替他们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只是,那些年吃穿都不好,还经常罚跪打骂。后来嫁过来这些年,公公婆婆从未苛责过我,日子自然比以前好太多了。”
苏梅的目光停在南星身上,似带着几分赞叹:“可是姐姐在镇上也有些威望,那些好事的姑婆婶婶从来不敢惹你。”
南星淡淡一笑,目光里隐隐透出一丝凌厉,话语却依旧从容:“陌生人欺负我,能让就让,转身就是陌路。但若是被熟人欺负,睚眦必报,从不相让,有一次,就会有无数次,这个道理,我一早便明白。”
一番话说得风轻云淡,却在冷月寒风中透出一股难以忽视的坚决。
二人并肩走着,月色如银,街巷寂静,忽然,身后传来“嘎啷嘎啷”的拨浪鼓声,清脆刺耳,在静谧的夜里显得尤为骇人。
南星和苏梅同时一怔,停下脚步,回头望去,却见一男一女两个孩童追逐嬉闹而来,看模样不过七八岁。
只是,那女孩眼瞳火红,男孩的双眸黑中带红,如朱砂点墨,神秘莫测,透着一股诡异之气。
“洞中洞,山外山,罗刹谷中有奇观;千两银,万两金,历过重重险,金银玉钻装满囊。”稚嫩的歌谣自两人嘴里传出,声音脆亮,字字入耳。
男孩身穿陈旧的红衣,头上黑发披散,一对如牛角般的发饰,活像是小牛角从头上生长出来。
女孩则是一袭青衫,模样娇俏,头别兔耳饰,步履轻盈,眉眼间透着几分狡黠。
只是,这样的穿着打扮,与这春日乍寒还冷的夜晚显得格格不入,仿佛从别的世界闯入,绕着南星和苏梅转圈欢笑,眼中带着莫名的光彩,似是在戏弄,又似是在引诱。
苏梅吓得脸色发白,恼怒道:“这谁家的孩子,大半夜跑出来吓人!”
南星却以为是乞儿,便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微笑着递过去:“夜深了,弟弟妹妹回家安睡可好?”
男孩瞥了她一眼,竟摆摆手,笑嘻嘻道:“不要,不要,姐姐,你这几个铜板,还是你自己留着吧。缺钱的是你们,我们可不缺钱。”
女孩抿嘴一笑,柔声道:“两位姐姐知道罗刹谷吗?那地方啊,藏着好多好多金银珠宝。可我们人小,搬不了多少。要是姐姐们帮帮忙,说不定能拿回来几万两金子呢!”
苏梅嗤笑一声,抢过话来:“你俩没事吧?大半夜的说这些疯话,还不快回家去睡!”
南星也不以为意,笑道:“万两黄金可不是随便能搬的,娃娃,姐姐知道你们在开玩笑,夜深了,快些回去吧。”
两个孩子浑身上下摸了摸,竟从兜里掏出亮闪闪的金子,男孩摊开手掌,在月光下晃了晃,似炫耀又似挑衅:“姐姐,我从罗刹谷里带出来的金子,可以让你们摸一摸。不过这是我的,只能看,不能拿。如果你们想要,我可以带你们进去哟!”
女孩不甘示弱,掏出一个金勺和一个金镯,举到她们眼前,声音软软糯糯:“姐姐,我也有,我也有哦!可以给你们摸一摸。”
苏梅伸手接过金镯,凑到嘴边轻轻一咬,金子的凉意和厚重感令她怦然心动。她捏了捏自己的脸,难以置信地道:“天哪,这还真是金子!这不会是做梦吧?”
南星也伸手摸了摸,触感冰凉真实,她忍不住低呼:“这……这竟然是真的!”
男孩却迅速收回那些金子,嬉笑着说道:“这是我们的哦,不能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