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是来向他妙论派祖母求学的学生吗?
也正是在那个夏日,艾尔海森第一次开始怀疑你的身份。
少女的身份就像是那盆在须弥植物图鉴都找不到对应的长寿花那样充满疑点。
而那盆长寿花,就在她离去那天由她亲手交予祖母。
在她的照料下,长寿花已经生出了一簇簇花苞,隐隐能看出那其中藏着的艳丽色彩,或许没几天就能完全盛开,展露出它该有的美貌。
“这花叫长寿花,花期长,好看,而且好养活,养好十年都可以,有什么问题您直接问艾尔海森就行,各种注意事项我都跟他讲了,我走后您一定要注意身体,不要着凉……”
艾尔海森从来没有见你这么唠叨过,絮絮叨叨,简直比隔壁邻居的老婆婆还要话多。
他实在是不理解。
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只要你愿意,抽空就能回到这里看望他们,何必跟生离死别一样。
但后来,等到祖母病了,等到那盆长寿花因为无人照料而枯萎,你都没有再出现。
那本来翠绿肥厚的叶子因为多日没有浇水而变得干瘪枯黄,那本来鲜艳的花朵也早就凋零。叶子失去了生机勃勃的绿色,花朵失去了鲜艳的色彩。
他忽然就明白了你那时为何不舍。
三
平心而论,时光流逝岁月积累,与之伴随生命的诞生和消逝,这是自然规律,常人无力改变,所以不该纠结。
但无论如何,亲眼目睹亲人的逝去,哪怕是世间最冷情的人也会为之动容吧。
他自认为理性,却还是没有脱离人的范畴。哪怕是知晓终有这一天,可真当他亲手为祖母举行葬礼时,还是有种恍惚的如梦感。
心里有个声音不切实际地安慰他:祖母只是睡着了,她只是困了而已,她会醒来的。
而于此同时,他的理性会撕碎这层谎言的伪装,清晰告诉他祖母已经逝去:要学会接受事实,面对事实。
葬礼并不算盛大隆重,可前来吊唁的人却很多,原因归结于祖母生前的名望。
其中不乏真心因祖母逝去而感到惋惜或者伤心的,但大多都是过来走个过场,脸上的难过表现地太过虚情假意。
艾尔海森并不喜欢他们,也讨厌他们那些惺惺作态的举动。
与其同他们交流,他倒是更希望独自一人待在屋内整理祖母留下的那些遗物。
她生前宝贝的那盆长寿花现在如何了?这几日都忘记了它的存在,没能给它浇水。
那人说过这花怕旱,想必已经干枯了吧……
不知为何,艾尔海森忽然开始想念那几年都未曾再见的人。
为什么呢?
是因为祖母生前时不时看着花念叨那人的名字吗?还是因为……
——
葬礼进行到尾声,吊唁的人基本离开,整个大堂空荡荡,只剩下他与祖母。
又或者从今日起,只剩下他一人也说不定。
艾尔海森不讨厌独处,但却讨厌此时沉重的寂静。
突如其来的急促脚步声击碎了此时的沉静。
他看着一人飞奔着闯进来,却在距离棺材五步处停了脚步。
同那些仪态得体,服饰干净整洁的人不同,你此刻显得十分狼狈,风尘仆仆,似乎是从很远地方匆忙赶来。
艾尔海森难以形容你此时的状态。
明明脸上没有太多情绪波动,但他却觉着你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就像是个透明的玻璃瓶,把自己的情绪禁锢在体内,任凭瓶内翻天覆地,但只要瓶身没碎,隔着那层厚厚的玻璃,外人只能远远地望上一眼。
没有鲜花,没有礼金,匆匆赶来的人似乎什么都没来得及带上。
只有攥在掌心的一小袋花种——那是长寿花的种子。
象征着长寿与幸运。
你忽然觉着好讽刺,墙上照片中老人的笑容还是那么祥和,似乎在告诉你不必自责。
就像是当初她收留你时所言:
“你是个善良的孩子,不必对自己太过苛责。”
——
再次相逢的场景算不上美好,甚至没有几分温情。
一袋花种,一个拥抱和一句‘对不起’就已经是全部。
年少时那个总是在笑的姐姐看上去似乎脆弱了许多。又或者,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艾尔海森久违地回忆起那段不算漫长的时光,却发现记忆中那人的笑总是展露在他人面前,而独处时,她的目光总是呆呆地看向一个地方,眼神灰暗,没有生气。
四
之后又是过了几年,他路过奥摩斯港时听见两个小孩在街上互相分享着童话,两人争辩童话中兰那罗的模样,让他又想起了那人。
大多数小孩都是好哄的对象,一块糖果,一个故事就能让他们乖乖听话。
那人并没有多余的糖果,但肚子里却有着讲不完的故事。
所以坊间的孩子多爱粘着她,有时还会主动替她办事,只为听到下一个故事。
所有的童话都有一个美好的结尾,小孩们眼睛亮晶晶地欢呼着圆满的大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