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映着半盏残烛,少女坐在梳妆台前,削葱根似的指尖蘸起白瓷盒里一抹胭脂膏,腕骨便落下一痕烟霞。
窗纱透进的月色漫过远山眉,在垂落的鸦青鬓发间织就银丝。
空气里漫开颓艳、靡丽、似花开到荼蘼的幽香,那抹胭脂竟像是活了过来,沿着玉白腕骨蜿蜒舒展。
烛芯忽然“噼啪”爆开星火,镜面泛起金红涟漪。
少女腕上凝脂般的肌肤下慢慢浮出胭脂,金线勾的形状在烛光里流转,恍若三春枝头跌落的灼灼芳菲。
“总算开了。”白苓将瓷盒搁在妆台上,眸微微眯起。
这是自从那晚定下“引蛇出洞”大计后的第七日。
为了这大计,她强忍着恶心每天都在涂玉女,就是为了引蛇妖前来。
可前几天都没什么动静,要不是蛇妖感知到危险不敢来,要不是她还没感知到。
白苓想起蛇妖出现的当天她腕间出现的那抹描金红痕,当时蛇妖说那是她的印记。她便猜想若是那印记再出现,或许蛇妖就会过来。
她怕这事引起男女主猜疑,只告诉了林惊鹤一人。
他对这事倒是不咸不淡的,居然莫名好奇她腕上的红痕后来怎么没有了。
能怎么没有,当然是被她割掉了!
想起这事白苓就一阵肉疼,但不想在老狐狸面前丢了面子,遂装模作样:“当然是被我用妖力清除了。”
“原是这样。”
听着话语他好像是相信了,可表情却不然。
青年一身霜白,依着廊柱转动扇柄时,檐角铜铃正撞碎三更月色。
他依旧在笑,眼中墨色里漫出雾霭,月光也照不透。
“某还以为——”
“以为什么?”白苓冷声打断她,俏脸严肃,“林公子,莫要胡思乱想,正事要紧。”
“好吧。”
林惊鹤轻快应下,玉质扇骨咔哒收拢。
他笑容不变:“那得劳烦阿怜多涂抹些,让那印记早点出现。”
“知道啦。”白苓略带不耐,“夜已深,林公子该回自己房间了吧?”
她扭头走向床榻,如瀑青丝迤逦在身后,圈着脚踝的银链随之晃动,泠泠作响。
被下逐客令,林惊鹤也心情很好,临走不忘叮嘱:“若是出现印记,提前与我说。”
“滴答——”
更漏声碎,把白苓思绪拽回。
她本准备直接去林惊鹤房间告诉他这事,却不想腕上缠着幽香的红痕突然发烫。
“咔哒”一声,狂风卷进来,纱窗猛地撞在墙壁上,震得烛火都颤了颤。
青灰缠绵的雾气渐渐浓郁,窗棂裂帛般的哀鸣里,月亮被绞成指甲盖大的残片。
黑影如墨汁慢慢渗透,在雾色中扭曲得像是游鱼。
白苓指骨骤然收紧,快步走到床边扯下床幔上的一根玉白绸带。
那是林惊鹤设置的机关,用于传信。
“呵——”娇媚轻笑撞碎满室寂静,“白姑娘,你是在特意等我吗?”
白苓皱眉望过去,只见月亮已经被遮得干净,雾气中缓缓显现出一道妖娆的身形。
满鬓珠翠被风吹得清响阵阵,华服之下是一条粗壮的蛇尾,艳丽花纹狰狞划开雾气。
“你还真来了?”白苓脊背绷直,丹田之内的妖丹缓缓运转,面上却气定神闲,“我还以为你不敢来了呢。”
“无论敢不敢,白姑娘盛情邀请,总是要来的。”
美妇抵唇娇笑,扭着细腰靠近。
蛇尾在地板上蜿蜒,发出令人牙酸的簌簌声,留下一道深深痕迹。
“谁说我盛情邀请?”白苓一脸平静,“别太自恋好吧。”
“呵——”
美妇又是一声笑,竟堂而皇之在椅子上坐下,还给自己倒了杯茶。
白苓见她是用自己惯常的用的茶杯,不满嚷嚷:“喂喂喂,有没有一点公德心啊,别人的杯子不要乱用好不好。”
华容充耳不闻,只把杯子凑到红唇边啜饮了口。
再放下后,杯口上俨然一个红唇印。
白苓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双目喷火:“看来你是真不怕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