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梅女 郭秀才 死僧(1 / 1)

一块儿咸菜 /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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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梅女

封云亭奇遇:从鬼缘纠葛到人间圆满在太行山下,生活着一位名叫封云亭的青年。他本是个才华横溢的书生,可惜年少时妻子亡故,一直过着形单影只的生活。一日,封云亭偶然来到郡城,投宿在一家客寓。白天,他百无聊赖,便躺在寓屋的床上休憩。身处岑寂的房间,封云亭不禁思念起亡妻,心中满是孤寂。正凝视间,他忽然发现墙上有个女子的影子,那影子模模糊糊,宛如一幅画。封云亭起初以为是自己思念过度,产生的幻觉。然而,那影子久久不动,既未消散,也未消失,这让他感到十分诧异。封云亭起身走近,影子愈发清晰,俨然是一位少女的模样。少女眉头紧蹙,舌头伸出,脖子上套着绳索,样子十分凄惨。封云亭还没来得及惊讶,那影子竟缓缓飘落下来。封云亭这才知道,眼前的是个缢鬼。但此时正值白昼,他壮着胆子,并未太过畏惧。封云亭对女鬼说道:“娘子若有奇冤,小生定当竭尽全力相助。” 女鬼闻言,竟真的飘落下来,说道:“与君萍水相逢,本不敢贸然相求。只是我泉下骸骨,舌头无法缩回,绳索也无法除去。恳请君斩断屋梁,将其焚烧,此恩如同山岳。” 封云亭答应了她,女鬼便消失了。封云亭叫来寓所主人,询问这里的情况。主人叹息道:“这是十年前梅氏的故宅。当年夜里有小偷入室,被梅氏抓住,送到了典史那里。典史收受了小偷五百钱,竟诬陷梅氏女儿与小偷私通,要将她拘押审验。梅氏女儿听闻后,含冤自缢。后来梅氏夫妻相继去世,这宅子便归了我。客人们常常在这里见到怪异之事,却没有办法平息。” 封云亭将女鬼的话告诉了主人。主人觉得毁掉房屋、更换屋梁,花费巨大,有些犹豫。封云亭便主动帮忙,两人齐心协力,完成了此事。之后,封云亭继续住在这宅子里。夜里,梅女前来,向封云亭道谢。此时的梅女,喜气洋溢,姿态嫣然,封云亭见了,心中顿生爱慕之情,想要与她亲近。梅女羞涩地说道:“我身上带着阴惨之气,不仅对君无益,若做出那种事,我生前的清白,即便用西江之水也无法洗净。我们相聚自有时机,如今还不是时候。” 封云亭问:“那何时才是时机?” 梅女只是微笑,并不作答。封云亭又问:“娘子可饮酒?” 梅女回答:“不饮。” 封云亭无奈地说:“与佳人相对而坐,只是干瞪眼,又有什么趣味?” 梅女提议道:“我生平擅长的游戏,唯有打马。只是如今只有我们两人,夜深后又没有棋局。不如我们玩交线之戏。” 封云亭欣然应允。两人促膝而坐,手指翻飞,玩了许久。封云亭渐渐迷乱,不知如何应对,梅女便一边口中指导,一边用眼神示意,玩法越来越奇幻,层出不穷。封云亭笑着赞叹:“这真是闺房绝技。” 梅女解释道:“这是我自己领悟的,只要有双线,就能组成花样,只是人们没有留意罢了。”夜深了,封云亭有些疲倦,梅女便劝他就寝,说:“我是阴人,无需睡眠,君自去休息。我略懂按摩之术,愿为君施展,助君清梦。” 封云亭听从了她的建议。梅女叠起手掌,为封云亭轻轻按摩,从头顶到脚跟,一一按遍。她的手所到之处,封云亭只觉骨头酥软,仿佛喝醉了一般。接着,梅女又握住封云亭的手指,细细揉搓,如同用棉絮触碰,封云亭只觉身体舒畅,难以言表。揉搓到腰部时,封云亭已眼皮沉重;揉搓到大腿时,他便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已是中午。封云亭只觉骨节轻松,与往日大不相同,心中对梅女愈发爱慕。他绕着屋子呼唤梅女,却无人回应。直到傍晚,梅女才出现。封云亭问:“卿住在哪里,让我找遍了屋子都不见?” 梅女回答:“鬼无所住,要在地下。” 封云亭又问:“地下有缝隙能容身吗?” 梅女笑道:“鬼看不见地,就如同鱼看不见水。” 封云亭握住梅女的手腕,深情地说:“若卿能复活,我愿倾家荡产也要让你如愿。” 梅女笑着说:“无需如此。”两人嬉戏到半夜,封云亭苦苦逼迫梅女与他亲近。梅女无奈地说:“君莫要纠缠我。北邻新来了一位浙地娼妓,名叫爱卿,容貌出众,风情万种。明晚我将她招来,代替我陪伴君,如何?” 封云亭答应了。第二天夜里,梅女果然与一位少妇一同前来。这少妇年近三十,眉目流转,透着一股妩媚之意。三人围坐在一起,玩打马之戏。一局结束后,梅女起身说:“你们正玩得开心,我先去了。” 封云亭想要挽留,梅女却已飘然离去。封云亭与爱卿共度良宵,十分欢乐。封云亭询问爱卿的家世,爱卿却含糊其辞,不肯多说,只道:“郎若爱妾,可指弹北壁,轻声呼唤‘壶卢子’,我便会前来。若连呼三声我都没来,那便是我无暇分身,就不要再招我了。” 天亮后,爱卿便从北壁的缝隙中离去。第二天,梅女前来,封云亭询问爱卿为何没来。梅女说:“被高公子招去陪酒,所以没来。” 两人便剪烛夜话。梅女每次欲言又止,封云亭再三追问,她也不肯说,只是叹息。封云亭强拉着她嬉戏,直到四更天,梅女才离去。此后,梅女和爱卿频繁前来,欢声笑语常常响彻整个寓所,连周围的邻居都能听到。当时的典史,也是浙地的世家子弟。他的正室因与仆人私通被休,后来娶了顾氏,两人感情深厚。可惜顾氏婚后不久便去世了,典史十分悲痛。听闻封云亭能招来灵鬼,典史便骑着马前来拜访,想询问自己与顾氏在冥世的缘分。封云亭起初不肯答应,典史再三请求,封云亭只好设筵招待他,并答应为他招来鬼妓。天色渐暗,封云亭叩击北壁,呼唤 “壶卢子”。三声还未喊完,爱卿便出现了。她抬头看到典史,脸色骤变,转身欲走。封云亭见状,立刻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典史仔细一看,顿时大怒,抄起一个大碗向爱卿砸去,爱卿瞬间消失。封云亭大惊,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正要询问。这时,黑暗的房间里走出一位老妪,她破口大骂:“贪鄙贼!坏了我家的摇钱树!快赔我三十贯钱!” 说着,便用拐杖击打典史,击中了他的头颅。典史抱着头哀求道:“这是顾氏,我的妻子!她年少便去世,我悲痛万分,没想到她做了鬼竟如此不贞。这与你有何相干?” 老妪愤怒地说:“你本是浙江的无赖贼,买了条乌角带,就鼻孔朝天了!你做官有何公正可言?袖中有三百钱,就得意忘形!如今神怒人怨,你的死期已近。你父母在冥司代为哀求,愿让儿媳入青楼,代你偿还贪债,你难道不知道?” 说完,又挥杖打去,典史痛得哀号不止。封云亭正惊诧间,不知如何解救,只见梅女从房中走出,怒目圆睁,舌头伸出,脸色十分可怕。她走近典史,用长簪刺向他的耳朵。封云亭惊恐万分,连忙用身体护住典史。梅女仍愤怒不已,封云亭劝道:“他即便有罪,若死在我的寓所,罪责便会落到我身上。还请娘子手下留情。” 梅女这才拉着老妪说:“暂且饶他一命,算是给封郎一个面子。” 典史如惊弓之鸟,仓皇逃窜而去。回到官署后,典史患上脑痛,半夜便一命呜呼。第二天夜里,梅女出来笑着说:“痛快!恶气终于出了!” 封云亭问:“你与他有何仇怨?” 梅女说:“之前我已说过,他受贿诬陷我与人私通,我恨他已久。每次想请君为我昭雪,又自愧无以为报,所以欲言又止。刚才听到吵闹声,便偷偷偷听,没想到竟是我的仇人。” 封云亭惊讶地问:“这就是诬陷你的人?” 梅女说:“他做典史已有十八年,我含冤而死也有十六年了。” 封云亭又问:“那老妪是谁?” 梅女答:“是个老娼妓。” 封云亭再问爱卿,梅女说:“她卧病在床。”梅女接着笑着说:“我曾说我们相聚自有时机,如今真的不远了。君曾愿倾家荡产赎我复生,还记得吗?” 封云亭说:“如今我依然是这个心思。” 梅女说:“实不相瞒,我死后,已投生到延安展孝廉家。只因大仇未报,才拖延至今。请君用新帛做一个鬼囊,让我附在君身上前往延安,向展家求婚,想必他们会答应。” 封云亭担心自己与展家地位悬殊,此事难以成功。梅女说:“尽管去,无需担忧。”封云亭听从了梅女的建议。梅女叮嘱道:“途中千万不要呼唤我;等到拜堂成亲之夜,将鬼囊挂在新娘头上,然后急忙呼喊:‘勿忘勿忘!’” 封云亭答应了。刚打开鬼囊,梅女便跳了进去。封云亭带着鬼囊来到延安,四处打听,果然有个展孝廉。展孝廉有个女儿,容貌绝美,可惜患有痴病,常常把舌头伸到唇外,像狗一样喘气。十六岁了,还没有人来提亲,展孝廉夫妇为此忧心忡忡。封云亭来到展家门前,递上名帖,表明自己的身份。告辞后,他托媒人前去提亲。展孝廉得知后,十分高兴,便招封云亭为女婿。成亲当日,新娘痴傻得不懂礼仪,由两个婢女搀扶着回到新房。婢女们离开后,新娘解开衣襟,露出胸脯,对着封云亭憨笑。封云亭赶忙将鬼囊挂在新娘头上,呼喊:“勿忘勿忘!” 新娘停下笑容,凝视着封云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封云亭笑着问:“卿不认识小生了?” 说着,举起鬼囊给新娘看。新娘这才醒悟过来,急忙掩上衣襟,与封云亭欢喜地说笑。第二天清晨,封云亭前去拜见岳父。展孝廉安慰他说:“小女无知,既然承蒙君的喜爱,君若有意,家中聪慧的婢女不少,我绝不吝啬,可以相赠。” 封云亭极力辩解新娘并不痴傻,展孝廉十分疑惑。不一会儿,新娘前来,举止得体,展孝廉大惊。新娘只是掩口微笑。展孝廉细细询问,新娘羞于开口,封云亭便将事情的梗概说了一遍。展孝廉大喜,对新娘的喜爱更胜从前。他让儿子大成与封云亭一起学习,供给十分丰厚。一年多后,大成渐渐对封云亭产生了厌恶之情,郎舅之间的关系愈发紧张,连仆人也时常挑剔封云亭的短处。展孝廉受到这些言论的影响,对封云亭的态度也渐渐冷淡。新娘察觉到后,对封云亭说:“岳父家不可久居;凡是久居岳家的,大多没什么出息。趁现在还没有彻底决裂,我们应尽快回去!” 封云亭觉得有理,便向展孝廉告辞。展孝廉想留下女儿,女儿不肯。展孝廉一家都很生气,不给他们车马。新娘便拿出自己的嫁妆,租了匹马,与封云亭一起回家。后来,展孝廉邀请女儿女婿回家探亲,新娘坚决推辞不去。再后来,封云亭考中孝廉,两家才重新恢复了往来,关系也越来越好。异史氏感叹:“官职卑微的人往往更加贪婪,这是人之常情吗?收受三百钱便诬陷他人通奸,良心早已丧尽。最终夺走他人的佳偶,使其陷入青楼,自己也暴毙而亡。唉!真是可怕!” 康熙甲子年,贝丘的典史极为贪婪狡诈,百姓们都对他怨恨不已。忽然有一天,他的妻子被狡猾之人诱骗,与那人一起逃走了。有人替他张贴招状,写道:“某官因自己不慎,走失夫人一名。身上没有其他财物,只有红绫七尺,包裹着一枚元宝,元宝翘边细纹,并无损坏。” 这也算是一件风流的小报了。

2郭秀才

郭秀才:山林奇遇与中秋之约东粤有位郭秀才,一日傍晚,从友人处归来。行至山中,竟迷失了方向,误闯进一片荆棘丛生的树林。郭秀才在林中焦急地徘徊了约一更时分,突然听到山头传来阵阵笑语声。他心中一喜,急忙朝着声音的方向奔去。到了山头,只见十几个人席地而坐,正在饮酒作乐。众人望见郭秀才,顿时欢呼起来:“坐中正好缺一位客人,来得太好了!” 郭秀才被热情邀请入座,他见众人半数戴着儒巾,一副文人模样,便向他们询问出山的路。一人笑着打趣道:“君真是酸腐!眼前明月皎洁,不趁机赏月,却想着找路,岂不可惜?” 说罢,便飞过来一杯酒。郭秀才接过酒杯,一股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他一饮而尽,顿觉神清气爽。又有一人提着酒壶为他斟酒。郭秀才本就酒量过人,加上一路奔波,口舌干燥,接连喝了十杯。众人见状,纷纷赞叹:“豪爽!真是我辈中人!”郭秀才性格豪放,喜好戏谑,还擅长模仿各种禽鸟的叫声,且模仿得惟妙惟肖。他起身去解手,趁机模仿燕子的叫声。众人听到后,疑惑地说:“半夜怎么会有燕子的叫声?” 郭秀才回到座位,又学起杜鹃的啼鸣,众人愈发疑惑。郭秀才却只是坐在那里,笑而不语。正当众人议论纷纷时,郭秀才回头模仿鹦鹉的声音说道:“郭秀才醉了,送他回家吧!” 众人惊讶地倾听,片刻后,声音消失了;没过多久,鹦鹉声又响了起来。众人这才明白是郭秀才在作怪,不禁哄堂大笑。众人纷纷撮起嘴唇,跟着郭秀才学习,却没有一个人能学得像。一人遗憾地说:“可惜青娘子没来。” 另一人提议:“中秋之夜,我们还在此地相聚,郭先生可一定要来。” 郭秀才恭敬地答应了。一人站起身来,说道:“郭客有绝技,我们也献上踏肩之戏,如何?” 众人听后,纷纷起身响应。只见前一人挺直身子,站立在地上;紧接着,一人飞身登上他的肩头,同样挺立着;就这样,一个接一个,叠至四人时,已经高得让人难以再往上攀登。后面的人便攀肩踏臂,如同爬梯子一般。片刻间,十几个人都叠了上去,远远望去,仿佛与天际相接。郭秀才正惊异地看着,突然,众人齐刷刷地倒在地上,化作一条蜿蜒的小路。郭秀才惊愕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他沿着小路前行,顺利回到家中。第二天,郭秀才腹部剧痛,小便呈绿色,如同铜青一般,沾染在物品上,经久不褪,且没有潮气。三天后,症状才消失。郭秀才前往山中故地查看,只见那里残羹冷炙、骨头狼藉,四周荆棘丛生,根本没有道路的痕迹。到了中秋,郭秀才准备赴约,朋友们纷纷劝阻。若是郭秀才大胆赴约,与青娘子相见,想必会有更奇异的经历。只可惜,他在众人的劝说下动摇了,错失了再次奇遇的机会 。

3死僧

野寺秘事:财念作祟的惊世奇谈暮色像一层薄纱,悄然笼罩大地,一位云游四方的道士踏上疲惫的步伐,来到一座荒僻的野寺。他见僧房房门紧闭,便随手拿起蒲团,在廊下盘腿而坐。夜,如墨般浓稠,万籁俱寂。突然,一阵轻微的开门声打破了寂静。道士抬眼望去,只见一个浑身血污的僧人缓缓走来。奇怪的是,僧人仿佛看不见道士,道士也像没瞧见僧人一样,两人如同处在不同的时空。僧人径直走进大殿,登上佛座,双手抱住佛头,痴痴地笑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透着几分诡异,许久之后,僧人才离去。第二日清晨,道士望着紧闭如初的僧房,心中满是疑惑。他走进村子,将昨晚的所见所闻告诉村民。众人听闻,纷纷赶到寺庙,打开了僧房的门。眼前的景象令人震惊:僧人倒在血泊之中,早已没了气息,屋内的席子、箱子被翻得一片狼藉,显然是遭了盗贼洗劫。众人怀疑僧人鬼魂的怪异举动背后另有隐情,便一同检查佛像。在佛首脑后,发现了一处细微的痕迹。撬开一看,里面藏着三十余两银子。原来,僧人虽身死,却仍放不下这些钱财,化作鬼魂也要对着藏钱处发笑。众人感慨万分,最终用这些银子为僧人料理了后事。异史氏感叹:“俗话说:‘财连于命’,这一点不假!有些人吝啬贪婪,拼命积攒财富,最终却不知便宜了谁,这已经够愚蠢了;更何况僧人,连这些钱财会落入何人之手都不清楚,却还拼命守护。生前舍不得享用,死后还念念不忘,守财奴的行径实在可悲。佛说:‘一文将不去,唯有孽随身。’这话,说的就是这个僧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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