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去沁欢宫的路,他走过很多遍,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熟悉他,明白他的屈辱并不是屈辱,荒唐也不是荒唐,而是发自心底的一种情感,这情感胜过一切世俗与偏见,势要让整个仙魔两界都为此唏嘘,为此惊撼。
他加快了步伐,那蔡问便在后方追他,而他大步走着,像是将整个仙界都抛在了脑后。
他来越明白,他今生所有的美名和赞誉不过是假象,是美化过的枷锁,而她那嫣红嘴角的一个弧度,撬动他魂魄直至今日,他所有的前行都是为了靠近她。
万观天的侍卫侍女来来往往,但出于害怕惹上麻烦的心理,没有人站出来阻挠他,他便这么一路走着,直至看到了沁欢宫的宫门。
万观天神主的侍女秦尚芙,此时正站在门口。
她远远地看见,这仙界掌门居然真的往这边来了,于是转身进了门内,吩咐守门的侍卫:
“神主有令,关门,把门锁死,任何人不得入内。”
看见侍卫关门,他立刻就往前疾跑过去,但终极还是太晚了,那扇门在他的面前被关闭,不留半点情面。
“开门!我要见神主!”
他拍门,但里面的人默不作声,就像什么没有听到。
“来人!我有事禀告神主!”
他向来固执,锲而不舍地敲门,但里面的人依旧不为所动。
即使这样,他仍不肯离去,反倒较上了劲,继续鼓足力气敲门——
但即便是他将手敲痛敲肿了,门内依旧无人应答。
这朱漆的大门威严肃穆,坚硬如磐石,正如她的心,锁上了再也叩不开。他不禁要感叹,自己好不容易跨过这仙魔两界走到这里,如今却被一扇门给挡住了去路。
他不肯死心,依旧用那红肿的手,反复地敲击着门扉,力气大到像是在发泄,大门的声音钝响,叩击出着倔强的哀歌。
他是这般坚持不懈,直到鲜血从他右手的骨节处流下来,他仍在固执地敲打着门扉,期盼着能把这扇门给敲开,世间最愚蠢之人不过如此。
那蔡问这时终于看不下去,径直冲了上来,一把抓住了他那只鲜血淋漓的手,表情痛心疾首:
“您这是提笔的手,再敲下去非得废了不可!”
因为蔡问的阻拦,他没有办法再敲门,但终究没有办法死心,只是痴痴地站在门口,竟是一副不肯走的架势。
而那蔡问这时总算忍不住了,鼓足勇气,他冲着眼前人吼道:
“掌门尊座!您疯了吗?!那万观天神主既然不肯相见,您就算是把手敲断了也是白白浪费!您是我们仙界首领,代表的是我们仙界的尊严,怎能这般自损自残!我们这群人风尘仆仆,千里迢迢地来,就是为了接您回去,而您今日这副模样,我如何跟长老交代!”
却见,这行事突然变得荒唐的怀容掌门,他怔怔地侧过头来。眼见着,他那双向来清高的眼睛已经发红,他微微一笑,语气也不再凌厉,字里行间竟透着凄苦的意味:
“怕是要蔡总管和长老失望了,本座,不是高风亮节的明觉掌门,不过是个痴心人,你该怎么交代,便怎么交代罢。”
闻言,蔡问愣了半晌。
而半晌过后,他仍还紧紧抓着对方的手。他从怀里拿出随身携带的汗巾,将那双血肉模糊的手抬了起来,用汗巾牢牢地包扎起来,将那狼藉的伤口用汗巾遮挡起来,嘴上还念叨着:“若是伤到了骨骼那该如何是好。”
包扎完毕后,他又躬身捡起方才丢在地上的伞,撑开,举到他头顶,语气温和地宽慰道:
“掌门尊座,大家都在等您,今日不妨我们就先回去,反正这万观天神主的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来日方长。”他大胆地拍拍对方的肩膀:“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将这话说出口,本以为起不到什么作用,但却见姜青未愣了一愣。
顺势,他又尝试着领着他走,没想到他竟真的挪了几步,也许是忽然想明白了。
细雨朦胧之中,那向来威严的怀容掌门,如今却让蔡总管领着走。那蔡总管也是聪明人,他一路走还一路哄,说的都是男女情长之事,那怀容掌门竟也愿意听,一路上都没打断他。
于是,他们慢慢地走过来时的路,走过这华丽的园林与楼宇,走过那铺着落叶的青石板路,像是踏过了万丈红尘,一路向着万观天的正门口走去。
“走了吗?”
苏湮颜站在沁欢宫门口,问秦尚芙。
侍女尚芙干脆地回答道:“回神主,他们已经从正门出去了。”
“走了便好。”
苏湮颜终于深长地叹出了一口气,转身时又看见大门上留下一行血迹:
那殷红的血,映在这庄严华丽的大门上,触目惊心,也不知道是花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将手敲破,留下这样的血痕。
她不禁心想:他可真够狠的。
“你们还不快把这血迹收拾了。”她冷声吩咐,然后又对着这无边寂雨,从容地整了整衣衫。
话音刚落,侍从们立刻忙活起来,而她则优雅地抬起高头绣鞋,重新跨进门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