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阳光已经有些发烫,搪瓷厂门口,工人们进进出出。周雪竹正在搬运物件,蓝色工装已经被汗水打湿了一大片。
“婷婷?”她一眼就认出了钱婷婷,但看到她的模样时却吓了一跳,“你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钱婷婷垂着眼帘,声音轻若蚊蝇:“婶子,工人协会在哪儿?”
“二楼右转,”周雪竹担忧地看着她,“你找工人协会做什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钱婷婷微微摇头,道了声谢就朝楼上走去。她的脚步虚浮,看起来像是随时会倒下似的。
工人协会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传来说话声和翻阅文件的窸窣声。钱婷婷在门口站定,轻轻叩响了门框。
一位戴眼镜的女干事抬头望来,看到钱婷婷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艳,随即又被担忧取代:“同志,您找谁?”
“我找工人协会主席。”钱婷婷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像是强忍着悲伤,“听说工人受了委屈可以找工人协会做主,我家遇到了困难,想请主席给做主。”
综合处里几个干事交换了眼神。女干事拿出一本记录本:“要不你先说说情况,我记录下来?”
钱婷婷摇头,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想等胡主席回来亲自说,事关重大,而且”她顿了顿,“而且过了今天,我们一家就要流落街头了。”
“流落街头?”综合处里的人都惊讶地站了起来。
钱婷婷低着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家得罪了钱副厂长,他要收回分给我家的房子。我家八口人,马上就要无家可归了。”
此话一出,综合处内瞬间鸦雀无声。
有人手一抖,茶水洒在了桌上的文件上;有人猛地扭头,差点扭到脖子;更多的人则是面面相觑,眼中既有震惊,又藏着几分兴奋。
一个留着中分头的男干事站了出来,他整了整衣领:“我姓许,是工人协会副主席。”
钱婷婷心中一动,她注意到其他干事看向这位许副主席的眼神中带着敬重。看来,工人协会这边是站在自己这边了。
许副主席拉过一张椅子:“姑娘,你先坐下慢慢说。”
钱婷婷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在椅子边缘坐下。
许副主席端着一杯热茶放在她面前,脸上挂着关切的笑容,故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来,钱同志喝口茶暖暖。这大冷天的,可别冻着了。”
窗外的工人们顿时又凑近了几分。
“听说是来告钱副厂长状的。”
“这姑娘可真有胆子啊!”
“谁不知道钱副厂长跟工人协会的关系”
钱婷婷抿了一口茶,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驱散不了心中的寒意。她注意到许副主席脸上那抹若有若无的得意,心中冷笑。工人协会和厂委明争暗斗多年,她这是正好撞在枪口上了。
综合处里的其他干事交换着眼色,有人悄悄地往门外张望,似乎在等待什么人。
许副主席搬了把椅子坐到钱婷婷对面,轻轻敲着桌面:“钱同志,你能详细说说,钱副厂长是怎么欺负你们一家的吗?”
钱婷婷垂着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指尖已经被烫得发红。
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缓缓抬起头,眼中蓄满泪水,声音微微发颤:“我我能相信工人协会吗?”
许副主席立刻挺直了腰板,拍着胸脯道:“工会就是打工人的保护伞!就算当上了主管,也不该欺负员工!”